杜应北淡淡一笑,说道:“这柳渺渺还真是有趣,说着搂着夏无雪笑道:“是不是,以说道你们女人年龄,你们都会十分在意啊?”
夏无雪笑道:“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青春永驻?月仙儿叫一声姐姐,本就是尊重,可渺渺她毕竟年轻,心中难免不忿,再加上这么多人是冲着月仙儿的名头来的,只怕他心里也拈酸呢。”
杜应北笑了笑,放开了夏无雪,起身说道:“在下杜应北,初见两位仙子,惊为天人,送上一曲旧友之词,不知可否?”
月仙儿心中不喜,但出于礼貌,还是笑道:“杜公子仪表堂堂,想必所赠之词,也是绝非凡俗,小女子洗耳恭听。”
“那你便听好了!”杜应北收起折扇,在掌中轻轻一拍,轻声诵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
一词既罢,那些江湖豪侠倒是无甚反应,那些青楼女子却是个个心绪万千。
“好词!”露无霜面色激动,说道:“好一个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好一个暮霭沉沉楚天阔,好一个千种风情,良辰美景虚设!”
月仙儿盈盈一礼,笑道:“杜公子如此才情,小女子佩服!”
杜应北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是我的词,我就是一个身在云端的看客,哪管这世间离愁纷扰?”
“不知杜公子可否引荐一番?”柳渺渺心中激动,说道:“如此才情,当为当时文豪,若能有幸结识,实在三生有幸!”
这些青楼女子,皆是艺伎,对于那些诗词歌赋,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偏执,所以一旦遇到那些能让其惊艳的词曲,定然让他们如痴如醉。
杜应北摇摇头,说道:“这可就难了,他……也许不在这个世界吧?”
众女子心中一惊,不在这个世界?那岂不是……
月仙儿微微一叹,她虽然并非艺伎,可对于词曲的钟爱也不遑多让,便幽幽说道:“如此说来,倒是值得惋惜,不如今日便以此曲赠与这位不知名的文豪,几位可有异议?”
尚君香自然不无不可,露无霜也肯定没有意见,柳渺渺虽说对她心有芥蒂,可遇到这等千古佳作,早已抛去九霄云外,自然也是允诺。
“不知词可有名?”
杜应北笑道:“自然是有的,名为《雨霖铃》。”
月仙儿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便说道:“今日便以一曲《雨霖铃》赠与诸君,且缅怀词人此般情怀。”
说罢,琴声悠扬而起,缠绵悱恻,古筝也是相和,不绝如缕,琵琶之声铮铮,琴瑟相和,柳渺渺自然轻启朱唇,宛转悠扬。
一曲新词酒一杯,众人自然是少不得以词下酒,且看群芳,自然是满堂喝彩。
一曲即毕,四女子正要谢礼,却见一人冲上高台,双目圆睁,声色俱厉喝问:“正阳关外,妖孽横行,我军将士,舍生忘死,尔等却在此夜夜笙箫,歌舞升平,前人曰,礼乐不可废,尔等寡廉鲜耻,安有弄乐的资格?”
他一身酒气,正气凛然,霍然将孤天悦的古琴与露无霜的古筝砸碎,兀自不解气,还要去砸尚君香的琵琶。
众人大怒,纷纷呵斥,欧阳俊卿更是面色扭曲,冲上高台。
这百花义演本是他千方百计才邀来尚君香与孤天悦,若是就此搞砸,他根本没法向宫里交代,更遑论今晚宾客尽满,不知要收多少银钱,若有人挡了他的道,那他还不与人拼命么?
待到看清这醉鬼的容颜,众人却是一怵,此人不是礼部宫侍郎么?
欧阳俊卿气极,可他还没胆大包天到对朝廷命官动手,只能恨恨的叫人将宫侍郎扶下去。
宫侍郎大骂不止,怎奈何他一介书生,根本拗不过那几个大汉,只能被架了下去。
“放开!”宫侍郎大喝:“欧阳俊卿,你敢对本官无礼?”
欧阳俊卿哈哈笑道:“宫侍郎乃是朝廷命官,我怎敢无礼,只是宫侍郎喝多了,我这不叫人扶您下来休息么。”
宫侍郎一个耳光便扇了过去,他本就喝了酒,再加上商本是贱业,他是官,自然是打得。
欧阳俊卿眼看宫侍郎的耳光扇了过来,眼中寒光一闪,却不躲不避,“啪”的一声脆响,让整个大厅一片寂静。
欧阳俊卿面不改色,好似那一巴掌不是打在他的脸上一般,他笑呵呵的说道:“宫侍郎可还解气?要不这边也来一下?”
说着还将左脸凑了过去。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宫侍郎本就是读书人,今日本是借着酒劲,和一腔愤懑才动手打人,此时已然有些清醒,怎么可能再动手?
“老先生!”孤天悦盈盈一礼,说道:“老先生一心为国,小女子万分佩服,所谓国之不存,家何附焉?仙儿一介女流,虽非娥皇之属,亦非豪杰之流,此番出演,非图名利,只为募集善款,使天下老有所养,幼有所依,非先生所言‘夜夜笙箫,歌舞升平’。”
宫侍郎面色稍霁,说道:“初心未错,然老有所养,幼有所依,非以金银之所资,钱物之其用,乃是圣人造化之功,礼乐教化之所及,尔等此番作为,舍本而逐末,是非曲直,徒之奈何?”
“嘁!”但见一人嗤笑道:“你这老头子,婆婆妈妈的没完没了,爷们儿不就是来听歌曲儿,看看歌舞么?还什么礼乐,教化,什么正阳关,你若有那血性,便去正阳关外与妖魔厮杀去,在此处拿我等寻开心却又为何?难不成以我等之粗鄙,来显示您老的高风亮节?可笑至极!”
“一派胡言!”宫侍郎气极,胡须一抖一抖的,却又不知怎么反驳。
杜应北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说道:“宫侍郎方正君子,这位兄台只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虽说宫侍郎之言迂腐不堪,但比起你这等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却要高上不止一筹。”
宫侍郎听他帮自己说话,先是一喜,再听到后面,却是哭笑不得,这杜应北,是一言将两人都给否定了。
杜应北展开折扇,摆出一个自认风流的样子,侃侃而谈:“壮士阵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宫侍郎此举乃是为关外将士鸣不平罢了,哪来你说的那么多门道?不过,这天下之人,若人人皆为圣人,皆以礼乐教化,只怕,却是没甚乐趣,试问天下都是圣人,那谁人耕地?谁人织布?难不成又回去茹毛饮血,和那南方的蛮子一般么?”
众人轰然大笑,宫侍郎怒不可遏,指着杜应北冷哼道:“这天下便是多了你这等不知礼法的狂徒,才会如此不安生!”
杜应北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狂徒,也不是君子,我这人有我自己的想法,由我自己的做人方式,我佩服你的方正与气节,但我绝不苟同你的死板,你只说出了古来读书人的理想,却未考虑过天下的现实与复杂的人性,你们所谓的夙兴夜寐,不过是不理解民生,不清楚疾苦的高屋建瓴,空中楼阁罢了,在其位,谋其政,如今这天下,天下之兴亡,匹夫或许有责,然,这天下而今,阉宦当道,竖子无谋,我去管它作甚?”
包间之中,姜枫林双目满含煞气,一口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又发作不得。
“竖子无谋?”杜应北口中的竖子是谁?他就是用脚指头也能想到。
只是这杜应北的父亲杜崇威,在军中声望极高,姜枫林虽然狂妄,但也不敢随意开罪,只是将这杜应北暗暗记在心中。
宫侍郎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驳,只能拂袖而去。
这琴也坏了,筝也断了,众人的兴致也被扰了,这演奏自然只能中断,个人寻欢的寻欢,饮酒的饮酒。
姜枫林面沉似水,向卓风行吩咐道:“去,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夜将方才那四个女子送到宫中,月仙儿?我看你这次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