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六点，天还擦着黑，母亲就起来准备好了早饭——一锅散发着清香的浓稠的小米粥，她起这么早做饭，一是我和何玥需要早早动身，二是母亲有早课。但我明白，对于早起这个习惯，母亲仅为习惯，我多年来却难以养成，这无疑正是一个勤劳的母亲细微却不能忽视的闪光点，从这个闪光点抽丝剥茧，能最终看到母爱的巍峨和伟大。

七点不到，母亲帮着我和何玥收拾好了随身物品，父亲也起来了，却坐在炕头抽着闷烟，一声不响。

“爹，我这就走了，您就打算这么坐着呢？”我跟老头子开玩笑地说，“放心，何玥是您的心头肉，也是我的亲妹妹，我一定给她找份好工作，让她吃香的喝辣的。”

“你知道个屁！”父亲把烟屁随手一丢，嚷嚷道，“你们俩别出去给我丢人，知道没？我跟大家伙拍着胸脯保证了，说我儿子闺女过年会给我拿一百万回来孝敬我。”

“您是我亲爹，不然不会对我抱这么大的期望，我会努力的！”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同时又是温暖的，老头子的话不会师出无名。

如果顾晓云当初舍得跟我平分收益，离父亲说的目标或许并不太远，但正如母亲所说的那样，不要抱怨一切，好好工作，一切总会在适当的时机来临。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何玥坐在副驾驶，情绪有些低落，我正准备打响车的时候，父亲跑过来，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

“臭小子，像个男人一样，照顾好妹妹，我和你娘等着你俩的好消息。”

生性倔强的老头最终没有说出煽情的话来，但在他心里，一定向菩萨烧了几炉香，磕了无数的头，给了他一双儿女最好的祈祷和祝福。

母亲，却像一双儿女要出门串亲戚很快就回来一样，在大门口简短的挥了挥手，就回了屋子，我宁愿她回到屋里去准备她的课，而不是偷偷落泪。

“走了，爹，注意身体。”我也变得穷于表达，但父子之间的默契，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表述清楚的？

“少喝点酒，地里有活儿别让俺娘一个人做。”

这是何玥憋了半天对父亲的告诫。

缓缓开出巷口的时候，老头子还在门口若有所思地挥着手，似乎面对的是一场深重的离别。

“哥，在家呆了一段时间，要出去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何玥的脸庞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挂上了泪珠。

“行了，别煽情了，抽时间多回来几趟就是了，没事多打打电话，现在，我们要努力工作，挣到一百万！”

“对，努力工作！挣——到——一——百——万！”

何玥握紧拳头，对着窗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吼道。

……

一天半的时间，对于乐山电脑城来说，无非就是人来人往的重重复复，对于那些习惯了清闲和忙碌交替的林林总总的门面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不同，无非就是多挣了多少钱，谈成了几笔生意，接了几个单子这种并不能持续多久的新鲜感，陷入忙碌的踏实和闲的发慌的空虚，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一天到晚，门开开合合，单调却不能停下脚步。

对于我来说，最大的不同就是何玥来了，头疼的事也会一件接着一件地接踵而至。

首先就是住处，何玥已经是个二十一岁的大姑娘了，不可能跟我同住在我那间小屋子里，如果住的太远，又会有诸多的不便，想来想去，唯有出点血，重新找个两居室或者三居室，虽然租金会成倍增加，但一旦何玥找到工作，一点房租还不足以构成威胁；其次就是她的工作，不要说何玥对南风人生地不熟，即便是我，呆了七八年，对这个城市的了解依然贫瘠而单薄，凭我的一己之力，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也只好先找个地方住下来，从长计议。

九点多才到达乐山，领着何玥在楼下的小吃店垫吧了垫吧，又买了一份亚太广告，上楼打开了店面。何玥闲不住，在门市里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又在楼里溜达了起来，我则翻开报纸找出租信息，划出地理位置合适、房租低廉的两居室，开始打电话咨询。

经过半个小时的努力，终于在距离乐山三公里远的一个陈旧的小区找到一处三居室，家具齐全，月租金700元，冬有暖气，夏有空调，当然，费用自理，对我来说这都属于正常合理的范围，最大的一点好处是，小区停车方便。

约定好中午饭后见面看房子，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伸了个懒腰，长吁了一口气，心情格外地好。

“何老大！你可想死我了，这两天去哪儿了你！你不在，兄弟魂儿都丢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四胖这个小混蛋又找上门来了。

我正要出口成骂，这小子后面竟然跟着一个女的，看上去也是二十来岁的样子，长相比较寒碜，但从脖子里挂着的金项链来看，也是个不差钱的主。

“死胖子，你这谎话说的都不带脸红的，得是有多无耻才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你身后这位是？”我对四胖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揭露，生怕任何单纯的小姑娘着了这个伪善的家伙的道。

“哥，你能说点好听的不？”四胖冲我使了个眼色，“这是我老家的妹子，要结婚了，想整一台电脑，哥，你要是一台电脑不赔两百块钱，兄弟我立马跟你绝交！”

“卧槽！”我心领神会地骂了一句，“一分钱不挣行不？还真让我赔钱啊，我自己亲弟弟也享受不了这待遇啊。”

“不行，不挣钱可以，再送点耳麦摄像头啥的，要不然兄弟跟你翻脸。”我发现，四胖已经把演技修炼到了神出鬼没这种不要脸的地步。

“先说配置，先说配置。”我把话题引开，免得他身后的妹子开始怀疑人生，“你小子是我的克星，我保证一分不挣，再送点东西，当给你亲妹子随礼了，行不？”

四胖会意，当即向妹子投了个眼色，妹子红着脸害羞地点了点头。

“老大，你就按着4000块钱的配置弄，敢给我用垃圾配件，我把你的车砸了你信不。”

我忙不迭地点头，心里却暗想，小兔崽子，敢砸我的车，我让你这辈子当太监！

“何老大，你回去一天半怎么也不打个招呼，这台机器我硬生生给你拖了一天！”胖子小声在我耳边开始邀功请赏，继而换了一副淫-荡的表情，“对了，刚才我在楼里见了一个妹子，比顾嫂还漂亮还清纯，哎哟，身材一级棒，好久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妹子了，我梦中的女神啊……”。

“滚蛋，天天没个正型，你还要脸不？”我啐了胖子一口，凶神恶煞地说。

正在装着机器，何玥溜溜逛逛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瓶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