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迟肯来走这么一遭,一来是这个王爷的身份和遇刺的事搁在心头太过难受,二来是碧回的话让她有些恻隐之心,多漂亮一个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的,但凡那个沈大人平日里稍微凶恶一点,碧回也不会这样大胆的来求情。
虽说谢景迟直肠子惯了,但这些显而易见的人情世故还是看得懂的,所以心里才会稍微有些偏向沈大人是冤枉的。
但是,姬无涯直截了当的表明,人证物证皆在,只差沈大人亲自认罪了,谢景迟不由得问了一句:“会不会是出错了?”
姬无涯颇有兴趣地追问道:“此言何意?”
谢景迟心一横,道:“我听说这房子原本是那个沈大人的。”
姬无涯点头道:“本王知道。”
谢景迟继续说:“你不觉得,对于贪官来说,这个房子太破了么?”
姬无涯将书合上,放到一边,缓声道:“财不外白。”
谢景迟一听,这人怎么和我的想法一模一样!然而,谢景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意如何,坚持不懈地说:“有钱人和穷人的吃穿用度肯定是差很多的,再怎么藏,也不会藏得和穷人一样,你看这屋子里,哪有半点值钱的东西。我还听说,沈大人的老婆,一直吃斋念佛,儿子闺女也很简朴……”
棋盘上的棋子被一颗一颗拣了起来,分两色装在木盒里,谢景迟看着也就顺手帮忙拣着。姬无涯道:“你倒是听说了不少东西。”
谢景迟一听不对,只赔着笑不说话,帮着把棋子分开装好后,才听姬无涯又道:“有些事,你不明白,也不要想着去弄明白,心善是好事,好心也常办坏事。”
一句话说完,便是下榻穿好鞋子,将棋盘棋盒收起来,谢景迟对此十分无奈,毕竟这是个王爷,虽然和自己一起吃了那么久的烤兔子,可王爷毕竟是王爷,不会因为多吃了几顿烤兔子就会轻易因为别人的话有什么改变。
谢景迟心下念了句,碧回小姑娘,我已经尽力了。
于是谢景迟也是下了榻,准备离开。
而后突然想到,这个人是王爷,不是一开始自己以为的侠客,那么说好的长期收留呢?谢景迟慌忙转身看着姬无涯道:“王爷!”
姬无涯抬眉瞧了一眼。
谢景迟道:“一开始不知道你是王爷……可能对你有点儿不大尊重……”
姬无涯笑道:“不碍事,本王不会因着这些同你计较。”
谢景迟又道:“那王爷之前说……”
姬无涯颔首道:“本王答应的事,自然不会反悔。”
谢景迟宽心一笑,起码近些日子里,自己不会被丢下,得了答复,谢景迟满意地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姬无涯好奇地看着谢景迟停下的背影,谢景迟转头笑得灿烂,欢欣道:“那你早点睡,我也回去睡啦,晚安!”
谢景迟的手刚搭在门上,又是回头多说了一句:“那个……沈大人的事……希望王爷能费心多查查……”
姬无涯敛了笑意,淡淡地说了句:“本王可以带着你,但希望你,莫管闲事。”
语气略显冷漠,谢景迟心下叹了口气,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还是忍不住要帮一帮,说两句。如今被婉拒,谢景迟说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姬无涯也是看出了谢景迟的失落,刚欲出声说些什么,却猛然听到有细碎的声响自屋顶传来,姬无涯眸光一寒,开口道:“先别开门。”
原本房门已拉开了一道缝隙,听到姬无涯的话,谢景迟忙又关上。
姬无涯进里间抱了一床被褥出来,将榻上小几挪了开,把被褥放上去,对着谢景迟道:“天太晚了,今晚住这儿吧,你去屋里床上歇着吧。”
谢景迟讷讷地看完姬无涯的一串动作,看着姬无涯已经自己动手把被褥铺好,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哦”了一声就慢腾腾地挪进了里间,直接去灭了里间的蜡烛后跑到床边坐下,向外瞄了一眼,看烛火还燃着,不明所以地直接和衣躺下,拉过薄被盖着肚子。
长夜漫漫,甚是难熬。
谢景迟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从前不是没有和姬无涯睡过一间屋子,客栈房间不够或者在山村借宿的时候,两人都是睡一间的,可今天不太一样。
首先,姬无涯已经不是那个大侠了,其次谢景迟有间很舒服的卧室可以睡,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姬无涯现在是个王爷。谢景迟又翻了下身,愁苦着想到,他该不会是看上自己想要把自己收了吧?
一般王爷娶亲都是要什么公主郡主大小姐的,自己这样来路不明的,虽然长得比旁人好看些,嫁进王府也只能是小妾,当小妾总感觉像是当小三,虽然王爷的小妾可能不太一般,但……
不对!谢景迟停下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是王爷,想做什么一开始不就做了,哪有闲工夫玩什么养成游戏培养感情,所以想必不是想娶自己当小妾。谢景迟宽了宽心,又想,翻山越岭烤兔子算哪门子的培养感情?难道表白时要说,“天底下只有你和我一起吃过全国各地的兔子”?
谢景迟又翻了个身,想来想去,脑子里那些儿女情长的念头总也挥之不去。
于是只得暗暗在心中道,那是王爷!是要干大事的人!
突然见,谢景迟脑中闪过一个可能性,忙翻身对着外间,那厢的灯火还未熄去,却是看不到姬无涯的动静。
刚刚只顾着想小妾的事,却是忘了自己一开始决定来找他,是因为刺客的事。那么今天自己深夜到了这里,他让自己留下,很可能是因为怕回去的路上遇到刺客。
一阵寒意由心而生,谢景迟裹了裹被子,顿觉已是四面楚歌的形势,又觉得他如此关心自己,想必是吃烤兔子吃出了革命情谊,断然不是想要纳自己当小妾的情谊。
一番自我安慰之后,谢景迟翻身面朝着墙壁,心安不少,准备睡觉。
眼睛刚刚合上,谢景迟突然感到身后有动静,上半身还未起来,就被人捂住了嘴巴,谢景迟伸手欲要反抗,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别动,别说话。”
辨认得出是姬无涯的声音,谢景迟自然点了点头,脸上却是烧红一片,姬无涯松开手,将一把短匕首塞到了谢景迟手中。谢景迟摸到匕首的瞬间,打了个寒颤,手柄很凉。谢景迟大概摸了摸到手的东西,晓得是把匕首,顿时脸色有些凝重,格外小心地向外看了看。
姬无涯没有多说话,直接拉过薄被,伸手将半起身的谢景迟压了下去,薄被顺势盖在二人身上,这一番动作十分流畅,谢景迟没有任何反应得时间,就已经在床上乖乖地躺平了。
待到谢景迟反应过来的时候,双颊登时滚烫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想到自己和一个男人躺在一个被窝里,饶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也无法泰然自若。
之前虽然两人迫于条件问题,睡过一张床,可是那也是在两个被窝里,那时的姬无涯,在谢景迟心中,还是个人品高尚救人于危难之际的大侠。
倒也不是如今的姬无涯在谢景迟心中的形象有多么的不堪,但只要想起他是王爷,谢景迟难免就会想起后院里一堆互相挖苦讽刺的女人,设绊子的设绊子,药孩子的药孩子,大约是从前小说电视剧看得多了,对王爷的认知有了些许偏差。
黑夜里,绣床上,锦被中,谢景迟直挺挺地躺着,两颗眼珠子转来转去,脑袋里的想法也是转来转去。
姬无涯侧了个身,右手揽过谢景迟,手恰恰落在谢景迟的左手上,握住了谢景迟手里的匕首,唇角带起笑意,低头看着有些慌乱的谢景迟,眼眸却如寒潭般幽冷,开口却牵带起无限的柔情:“阿迟……”
谢景迟听着姬无涯因为刻意压低而微哑的声音绕在耳畔,心跳瞬间加速,谢景迟躺在枕上,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两个字似有这特殊的魔力,让谢景迟原本因紧张而僵直的身子软了几分。
“别怕。”这句是带着笑的。谢景迟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开口是的气息扑在谢景迟的颈窝间,温热濡湿。
谢景迟的神思有些恍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却是晕乎乎地,困意来势汹汹,谢景迟的眼眸合上的瞬间,姬无涯抓过匕首,翻身下床,床侧的黑影被姬无涯突如其来的攻势带翻,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未有反应,心口便是被钉上一把匕首。
血花溅开,姬无涯自袖中扯出一条丝帕,擦了擦脸上手上的血迹,随手将帕子丢下,略显闲适地走到外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在榻上坐好。
稍时,重章携叠彩同至,跪伏在姬无涯脚边。
叠彩先是将榻边高烛点亮,而后回身跪好,姬无涯冷着一张脸,开口问道:“解决了?”
重章抱拳回道:“来者八人,斩六人,重伤两人。”
姬无涯冷声道:“重伤的那两个呢?”
叠彩犹豫了一下回答说:“跑了……但此二人已中‘沥心’之毒,活不久。”
“好一个‘来者八人’,自己滚里面去看看躺在那儿的是什么。”姬无涯显然是动了怒,“吃亏上当一次两次尚且情有可原,三次四次,那就是蠢,是废物!”
叠彩低头道:“属下知罪。”
血腥气渐渐散了开来,姬无涯道:“此过先暂且记下,待回到京城再发落。你们二人去把屋里清理了。”
两人领命,一人将尸体带走处理,一人留下清理血迹,姬无涯看了一眼在床上昏睡着的谢景迟,上前把人抱了起来,重章很识眼色地开了门,姬无涯抱着谢景迟跃起,踏过几个屋顶,在谢景迟睡的屋子前落下,将人放在屋内绣床之上。
安置好谢景迟之后,姬无涯才又回到自己屋中,屋内已清理干净,看不出丝毫痕迹,看时辰大约子时已过,姬无涯吩咐重章继续去谢景迟那里守着,并嘱咐其在寅时过后给谢景迟用“醉梦”的解药。
姬无涯眉头深锁,过了些时候,才抬手捏了捏眉心,想刚刚似乎用药用得量大了些,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