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张逸禅微微低头,他爹确实有直视唐帝的资格,但他还没到那个份上,只听张逸禅继续苦笑道:“家父这些年在苦禅寺中与老方丈论禅,更是让我拜了老方丈为师,现在算得上是半个出家人,万万不能入仕为官,还请陛下赎罪。”
满朝文武闻言皆怔,就连龙椅上的那位都愣了片刻,半响后唐帝陛下微微一叹,轻声道:“张逸禅,这一个逸字朕就已经知晓了逍遥王的心思,何必再添个禅字?丞相大人,朕现在很是好奇你当年是如何说服这头倔驴的?”
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大人闻言打了个哈哈,缓声笑道:“老臣可是不敢搭陛下这个话,逍遥王在老臣心里一直可是忠胆义肝的侠义之辈,可不是什么倔驴啊。”
唐帝闻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便不再去问,将目光投向殿下的张逸禅,沉声道:“你与你父都不愿意入仕,朕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姚总管,将这道圣旨改了,赐张逸禅宝剑赤子心,封白衣国士,学士府你依旧可以随时进出。”
龙椅上那位微微眯眼,笑道:“赤子心是朕当年上阵杀敌所用之佩剑,张逸禅,你莫要辜负了朕对你的一番心意啊。”
白衣少年再次行了一记大礼,郑重沉声道:“张逸禅定不负皇恩!”
唐帝闻言点头微笑,瞥了一眼姚总管,示意他继续宣旨。
“幽州镇边侯燕敕之子燕凝寒,授幽州兵马总管副都督,封征远将军,辅佐镇边侯坐镇北地。”
七人中又走出了一位面相冷峻的年轻人,一言不发,弯腰接旨。
站在一旁的太尉大人扭头看向了互不顺眼的那位丞相大人,只见这老狐狸瞥了自己一眼,唇角勾勒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老太尉心中暗叹一声果然如此,如此摆在明处的阴谋果然是这老狐狸给陛下献的计策。
北地唯有凉辽幽三州,靖王之子李辰星统领两州兵马,看似实权要在燕凝寒之上,可他却不能领军出辽州,而燕凝寒虽说只统领一州,但这征远将军可是实打实的正三品官职,远在幽州的第七神将,也不过是正三品的金千牛将军,如此一来,燕凝寒虽说资源少了一州,但这一州兵马他却是可以完全调动,而李辰星就有了许多掣肘,如此一来这对二人的分封便不分高下。两位身世显赫的猛虎挤在辽阔的北地,自然少不了一番争斗,这正是朝堂之上所愿意见到的局面。唐帝的制衡手段算不得多高明,但总是十分的有用。
“定州漠阳城定西侯赵举胜之子赵漠狼,授车骑都督,封折冲将军,领大漠狼骑十万,赐金甲!”
七位少年中那个最魁梧的年轻人连忙走了出来,显然他并没有多深的城府,一听到可以让自己领十万大漠狼骑,更能穿上从小就梦寐以求的金甲,赵漠狼顿时眉开眼笑,大喜过望,不停的弯腰谢恩。
定西侯赵举胜不过一粗人而已,能当上侯爷凭借的就是一身肝胆和那万夫莫开的气魄,当年唐晋大战之时,他仅仅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将军,连金甲都没有资格穿,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率领着自己训练出来的一万四千大漠狼骑,硬生生杀穿了西晋五万铁甲军,接连将西晋三位名将斩于马下,端的是勇猛无比。
赵举胜于此战成名,终于穿上了那身梦寐以求的金甲,他身穿金甲,愈战愈勇,名气也愈来愈大,直到最后成为了国手司徒源空敲定大局的第十三颗棋子,身加蟒袍,一落就是三十年!
当年那副金甲依旧挂在定西侯赵举胜的房间里,他对那副金甲的感情可是比那身蟒袍深厚的多,有事没事都要穿上来显摆一番,赵漠狼从小可就羡慕的紧,偏偏他老子还不准他碰,如今赵漠狼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金甲,可是把这憨厚的魁梧少年高兴坏了。
不论是车骑都督还是折冲将军,都没有资格统领十万军马,更何况还是大唐最精锐的几支重骑之一,至于那副金甲,更是正三品的武将才有资格穿戴,从五品的折冲将军只有羡慕的份,但如今皇帝陛下将这一切都赐给了赵漠狼,官职却只给了个从五品,这个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便是让赵漠狼自己在马上赚取战功,从而磨砺这个刚刚出道的少年郎。一个能统领十万大漠狼骑的折冲将军,只要有能力,那定西侯的位置便是跑都跑不了,这赏赐,可比先前的兵马总管副都督要来的畅快的多。
“徐州黑阎城守鬼侯严溪哲之子严佐棠,授车骑都督,封巡远将军,暂不领兵。”
七人中一位年轻人微微一怔,随即整了整衣襟,面无表情的走向前来准备领旨谢恩。
唐帝突然开口,问道:“心中可有不服?”
年轻人微微一顿,沉默半响后仿佛才恍然大悟,于是便认真答道:“回禀陛下,刚才有,现在没了。”
唐帝闻言唇角微翘,朗声笑过后便叹道:“守鬼侯这名字确实不伦不类,但这不是朕定的,而是你父亲执意如此,你可知为何?”
严佐棠闻言平静答道:“家父曾说过,黑水对面的刀狱是真的地狱,为了不让黑阎城真的变成阎王殿,他愿意一人一剑为身后的大唐百姓守住这鬼门关!”
“此言大善!”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唐帝缓缓起身,面向东方,神情肃穆的叹道:“你严家的这守鬼侯,理当世袭罔替!”
世袭罔替?!
百官俱惊,就连出谋划策的丞相大人脸上也有了丝诧异,这四个字的分量那可是相当的重,七位王侯中也仅仅只有岳家的忠烈侯是世袭罔替而已,这还是建立在岳家四代人功勋卓越前仆后继的大忠之上,更是因为岳城太偏僻了。说句难听的话,就算是忠烈侯岳夜南举旗造反,那也打不进大唐腹地。
但是这徐州就不一样了啊,这可是大唐东面的门户!若是守鬼侯造反,拢雍荆三州又怎么可能挡的下当世第一儒将严溪哲苦心经营数十年的白甲羽箭?
那可是步战无敌的白甲羽箭啊!除了远在皇城内的轩辕神策统领的三万禁军,谁又能挡住白甲羽箭的一轮齐射呢?
但皇帝陛下已经做了决断,而且丞相大人只是微微眯眼,并未劝阻,那些本想死谏的大学士立马就蔫儿了下来,不再去做那没眼色的事。
严佐棠不再弯腰,反而缓缓跪下,以头叩地,沉声道:“我严家世代,愿为大唐万里江山,死守鬼门关!”
“好!平身!”唐帝猛的转过身来,大笑道:“有你这句话,朕甚感欣慰,封你做巡远将军,虽说只是六品武将,但这正是个你拜师的好机会。”
缓缓站起身的严佐棠微微一笑,太尉大人的三儿子,堂堂的怀化大将军,如今也不过在徐州做一个五品的折冲将军,如此自己还能有什么怨言呢?而且陛下也把话点在了明处,让自己回去就拜那位曾经统领三军的当世名将为师,严佐棠想到这里心中微微苦涩,陛下想来是看出了自己走不通父亲那条儒将的路子了,才给自己又点出了一条明路,此等大恩,我严佐棠为大唐死守鬼门关又何妨?
“陵州广陵城安乐侯祝安国之子祝鲤,授陵州太府令,封文华阁大学士,可在广陵城内开设太学府,可从长安学士府中临摹书籍万卷,带回陵州。”
太府令?文华阁大学士?
祝鲤深吸了口气,饶是他一贯的好脾气也被这道圣旨气的不轻,开设太学府?这是让他堂堂陵州小侯爷去当教书先生啊,文华阁大学士,说的好听,足足二品大官,可他娘的文官还怎么当安乐侯?皇帝陛下这是要削他祝家的权啊!
太和殿之上一片寂静,文武百官翘首以待,皇帝陛下终于要对这个二皇帝动手了吗?
三息之后,祝鲤再次深吸了口气,脸色恢复平静,走出两步,弯腰道:“臣祝鲤,谢主隆恩。”
陵州小侯爷领旨谢恩,面无表情的退回原地,微微闭目,不去理会从四周传来的那些带有冷嘲热讽的眼神,心中冷笑不止,在京城当官的这些人,怕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安乐侯祝安国出身于陵州祝家,是广陵城当之无愧的第一名门望族,早在大唐的太祖皇帝起兵逐鹿天下之时,祝家老祖宗便已有了先见之明,拿出全部家底拉起了一支刚满万人的队伍,便跟在太祖皇帝身后,大仗小仗打了无数,终于助其打下了这大好江山,祝家老祖宗有从龙之功,更是开国最大的四位功臣之一,作为当时大唐最有实力和名气的两位统帅之一,祝家老祖宗和许家老祖宗二人便被封为了大唐武将巅峰的大柱国,也可以说大唐二百年历史,也只出了这两位大柱国而已,如今不论是太尉大人还是七位王侯,最高封爵,也只是上柱国而已。
随着两位大柱国的仙逝,许祝两家都没有断了传承,许家出了一位太尉大人,更是有着一门三帅的美称。而祝家划天南山而治,当代祝家家主祝安国更是贵为侯爷,历经百年多的励精图治,天南山以南的陵楚二州,实在是已经说不清到底是大唐的,还是祝家的了。
二十年前,担任陵州大督护的祝安国,寸功未立,便被太宗皇帝赐了一个安乐侯的名头,这天大的赏赐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也不知惊了多少人的胆。
安乐侯,若是只图个安乐,那便赐你一个万世安乐,若不是……
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微微眯眼,眸子中冷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