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被蔡良给呛了一句,范若之后便不再说话,但却真真切切听到斡达剌打算到完颜部见机行事的话,便也放下心来。于是一路上这100多人便彻底沉闷下来,直到出了森林后来到一处断崖边,听到断崖上一声惨叫,这才打破了沉寂。
“那边出事了!去看看!”蔡良想都没想,带马就要去悬崖那边,被斡达剌给叫住:“不过是生女直野人坠崖,有什么好看的,去完颜部办事要紧,蔡先生不必理会这等小事!”
但蔡良实在挂念那个人,想了想便对斡达剌说:“我们去完颜部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臣服于大将军,如果我们能在去完颜部前救下他们的百姓,那么无论是完颜部的统领还是百姓,都会对我们刮目相看的!”
“呵呵。”斡达剌冷笑,“完颜部的首领完颜盈歌乃是我大辽册封的生女直节度使,怎么会关注到这些山林中野人的生死?”
“他可以不关注,但是我们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蔡良也犯了倔,“到时候完颜部上到部落首领下到百姓,都会说萧大将军宅心仁厚,爱民如子,那样让他们才能放心地归顺大将军!”
“那些野人……不可以仁义教,不可以刑法威,除了大兵压境别的办法很难让他们归顺哦。”
“如果我们现在有能够给他们压境的大军,我们现在还需要去跟完颜部谈判吗?”蔡良反问。
这下让斡达剌没了话,半晌才皱皱眉头:“难道让我堂堂大辽军官要去救那等山林野人?”
“斥候长别忘了!”蔡良提高了音调,“你现在不是大辽军官,而是大辽叛将手下的一个斥候长,被大辽抓住是要处死的!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怎么还一口一个‘我大辽’?”
看到斥候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蔡良不再理他,带马朝断崖下赶去,范若也跟了过去。斡达剌想想,冲手下的100斥候一招手,便也跟上了蔡良。
断崖看着不远但走起来相当绕,因此到了断崖之后,他们发现坠崖的那个人已经被十几个穿皮衣、戴皮帽、挎着刀、背着弓的人给围上了,蔡良想那些人大概就是斡达剌他们所说的生女直百姓吧?而那十几个人听到马蹄声回头一看,但见来了百十个穿着大辽军服的骑兵,其中两个人的穿着还甚是奇怪,顿时拔刀张弓,面色紧张地看着他们。
蔡良没想到赶来救人就然会被人刀箭相向,一时间乱了方寸举起了手,接着一只箭飞了过来,好在斡达剌反应快,从后面追上来扯着蔡良的衣服硬生生把他扯下了马,那支箭擦着马的额顶飞了过去,如果晚一秒钟这支箭便正中蔡良的面门。
蔡良摔得生疼,惊魂未定,说不出话来。斡达剌则咳嗽了一声拍马到那些人的近前,厉声道:“你们这些野人,竟敢箭射大辽重臣!”
一个30多岁高大的汉子便对刚才射箭的年轻人以及其他人怒斥:“来的是大辽军队你们看不出来么?竟然拔刀上箭!还把箭射出去了!”
“那个人举起手明明是要拔刀……”射出箭的年轻人知道自己闯了祸,无奈地低头认错。
“唉!告诉你多少次别莽撞……”那个汉子说完,跑着步来到斡达剌的马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对斡达剌说:“他们都是山野百姓,没见过世面,还请将军手下留情放过他们。”
“放过他们?”斡达剌冷哼了一声,“放不放过,还是问问差点被你们射死的蔡先生吧!”说罢用马鞭指指刚刚坐起来的蔡良。
那个汉子见状便跪着膝行到蔡良身前,磕了三个头:“那个年轻人尚未娶妻生子,还请这位将军大人大量,饶了他。”
“好吧!”蔡良虽然心有怨恨,但也听到年轻人把自己举手当成了拔刀,看来自己那时代的一些手势在此时还不适用……既然知道是误会,蔡良就更不想因为自己而杀人了,于是说:“我没事,那个人也就没必要死了。”
蔡良的回答大大出乎了斡达剌的意料,他本以为蔡良会毫不犹豫地让那个莽撞的小子去死,没想到蔡良竟然饶了他!不过他对生女直高高在上惯了,如今狼狈地从临潢府逃到混同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对平民百姓发泄胸中闷气的机会,便打着官腔对大汉说:“既然蔡先生有好生之德,那就把他的这条贱命暂且寄存下来,但死罪饶过,活罪难免!你去让那小子过来,自己脱去上衣来到我这里,吃我100马鞭!”
蔡良大惊,他实在想不通斡达剌他们都狼狈到这个地步、尤其是要把人家的生女直节度使纳为部下,怎么还能对当地的百姓这么高高在上,而且他前天晚上刚挨过那鞭子,知道不好受,便赶紧说:“斥候长,我这没事,我们是来救人的,快去看看那个坠崖的人怎么样了吧。”
马上的斡达剌哼了一声,而朝蔡良跪着的汉子听到这话流露出了一脸的惊诧,很显然,他对眼前这个契丹军中的人物说出这番话感到吃惊。就在这时,汉子听到了马上的斡达剌问话:“那个坠崖之人,因何坠崖?伤势如何?”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完全是在做给蔡良看的,毕竟接下来到完颜部的游说主要还要依靠蔡范二人——尤其是一口渤海熟女直口音的蔡良。
“回将军。”汉子恭恭敬敬地跪地回答,“那个人乃是生女直部落的百姓,因犯偷盗之罪无力偿,恰巧大辽朝廷又来催进贡海东青,所以此人便去捉海东青来抵偿,此番在断崖树上结网捕海东青,却不慎坠崖,如今已经断气。”
蔡良站起来远远地看了看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身下一大摊血,心中为这个不幸的生命悄悄默哀,就在这个时候,就听斡达剌说:“既然坠崖之人已经断气,就让那个射箭的小子来受鞭子吧!”
“斥候长,不必了。”“将军饶了他吧!”几乎在同一时间,蔡良和那个大汉都向斡达剌求情,接着那个大汉又惊诧地看了一眼蔡良。
“不必为我求情,将军既然想打,狠狠地打便是!”那个一开始还沮丧的年轻人此刻站了起来,是个20出头身材魁梧高大的小伙子,长年在外所以脸色黄黑,他大摇大摆地走来,表情上满是不屑。来到斡达剌的近前,翻眼看看斡达剌,两下便脱去皮衣皮帽丢在地上,露出一身结实黝黑的肌肉,以及上面和左右都剃光、只在后面编三根小辫的奇怪发型。然后大摇大摆地叉腿抱怀站在斡达剌的马旁边,等着挨鞭子。
“你还挺横啊?”斡达剌大怒,扬起鞭子使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抽在年轻人的身上,年轻人嘴角轻轻抽搐一下,不仅没喊叫,甚至连轻蔑的表情都没变。斡达剌更生气了,劈头盖脸地抽打下去,连一旁给他数数的手下都跟不上了,最终,斡达剌累到举不起鞭子,才停止了对年轻人的抽打。
年轻人虽然身上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从头到尾都不仅没喊一个疼字儿,连大模大样的姿势和蔑视的表情都没变。当斡达剌停下后,之前给他求情的大汉赶紧拉着他厉声道:“还不赶紧给将军跪下谢将军不杀之恩!”说罢自己率先下跪。
见大汉跪下,年轻人撇撇嘴,也大模大样地跪下,没好气地说了句:“谢将军不杀之恩。”接着拾拿起地上的皮衣皮帽,抖抖尘土穿戴上,没事儿一般大摇大摆地就回到那十几个自己人当中。
这顿鞭刑从头到尾都把蔡良看得心惊肉跳,每一声皮鞭抽打在年轻人皮肉上发出声响,他都觉得自己身上的鞭伤在跟着痛,到最后他甚至彻底放下了那个年轻人冒冒失失差点射死自己的事,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药递给还在跪地谢恩的大汉:“这个药你拿回去,用水和稀后给那位年轻人涂上,效果很好的。”这药是老萨满昨晚给他疗伤敷药后送给他的。
结果蔡良第三次看到了大汉诧异的表情,那大汉愣了一下道:“多谢大人。不过我等山野村民皮糙肉厚,自有草药涂抹治疗。”于是婉拒了蔡良的好意。
此时,斡达剌已经带着斥候们策马到了那个坠崖摔死的人的尸体旁,看了看并没说话,又扫了一眼眼前的十几个穿皮衣戴皮帽的本地人。忽然,他发现其中有一个竟然是个年轻女子,头发散乱表情木讷,抱着一个不知道是睡死还是昏迷的孩子。斡达剌大喝一声,斥候们便搭弓上箭把那十几个人围了起来。
那面的大汉见状赶紧跑过来,斡达剌看看大汉:“你是你们这些人的头儿吧?乍一看你们是一群渔猎野人,可你们这中间还有披头散发的女子!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劫持良家女子!”说罢用马鞭指了指那个女子。
没等大汉说话,那个女子抱着孩子走出人群冲斡达剌跪了下来:“将军,他们都是我的主人!我丈夫因为偷盗被判偿还,因为偿还不清便把我和刚满月的儿子卖身为奴,那位恩公已经在草市买下奴家。并非为恩公劫持……”
“又是偷盗?”斡达剌皱皱眉,问大汉:“你们生女直现在对偷盗都是把人变成奴隶么?”
“并非如此将军。”大汉回答,“生女直诸部只是让偷盗之人偿还所盗之财物,他们偿还不上才卖妻儿为奴。”
“野人就是野人!”斡达剌轻蔑地扔下了这句话,一招手,带到100斥候以及蔡良、范若二人,回身走了,继续向他们的目的地——完颜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