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山的后事很快便尘埃落定。

国家虽然有火葬的规定，但这个规定在偏僻的葛家村是行不通的，而且老妇人硬要选择让葛山入土为安。

将葛山送上山后，老妇人一回来便说自己累了，撇下一干人等，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两个月内，一连痛失两个至亲，得有多痛？

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些人摇头叹惜，有几个长者想再劝说一翻，却被老妇人以头痛为由拒之门外。

留下来主持的是葛山唯一的妹妹葛水，葛水的丈夫没有来，倒是带来了一个与小葛花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

小男孩自幼就娇生惯养，十分不懂人情世故，一直吵着要走。

小葛花似乎不太喜欢她这个表哥，宁可亲近大吉，也不和小男孩凑到一起。而大吉觉得小男孩吵得心烦，吩咐小警察将两母子送出去。

葛水被缠怕了，便带上小男孩，坐上警车走了。

小警察参加工作不久，也是贪苦人家出身，心性比较纯良，丧事要采购的东西，都是他开着警车回来地转。

葛水走后，远亲近邻逐渐散去。小警察回来的时候，葛家厅堂里就剩下几个长者，以及大吉与哭肿双眼的小葛花。

大吉在安慰着小葛花，偶尔还会盼个鬼脸，引开小葛花的注意力。

见此，小警察对大吉好感大增。说句心里话，小警察自幼家境不好，一直就有仇富的心态，觉得有钱人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牛逼样，让人十分反感。

丧事的所有用度，大吉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全包了下来，对有钱人来说，这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最难得的是，大吉平易近人的有点过分了。

与大吉短短半日的相处，小警察对有钱人的想法改变不少，这也是小警察乐于接受大吉的吩咐，忙里忙外的主要原因。

大吉见到小警察回来，觉得有点意外：“小同志，事情也忙完了，你怎么还不回家？”他可不知道，小警察留下来是怕弄丢人的。

小警察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如实道：“是所长让我留下来的，他怕雷先生一个人走了，会有什么意外……”

呃！有钱就是好使！大吉不禁感慨。

这一夜，大吉睡不安宁，一边安慰小葛花，一边想着日后的打算。

两日来，大吉心里一直都不踏实。很想回家看看，又怕家人受到连累，连电话都不敢打个回去。因为，阿灵的手机一直不通，大吉甚至怀疑，会不会是他的一个电话害了阿灵。也想冒充雷工混入炎黄集团，解开困扰他的迷团，却对雷工一无所知，觉得很难融入。

小葛花许是哭累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直到天都大亮，大吉还没有合眼，回头看一眼身边的小葛花。晨光透窗而入，正好照在小葛花红扑扑的脸蛋上，紧闭的睫毛还闪烁着晶光，估计是梦见葛山，在梦中哭了。

大吉莫名地揪心一痛，那一瞬间，竟然有了收养小葛花的冲动。

但这念头，很快便被大吉强行掐断，没有解开这个迷团之前，他连家也不敢回，更不可能给小葛花幸福安逸的生活。

大吉扶正被小葛花踢乱的被褥，推门走了出去，却看见戴着两个黑眼圈的小警察，就坐在门前石蹲上打盹。

这家伙也太尽忠职守了吧！

大吉微一感慨，却没有叫人的意思，走到空旷的地方，深深地呼吸一口山村特有的新鲜空气。草木的清香，秋露的甘醇，让他精神为之一震，神清气爽，一夜的苦闷，随着清新的空气，渐渐消失在晨风中……

老妇人很早就起来了，仿佛没事人一般，正在屋前的菜园子里忙活着，细心之下便会发现，老妇人将手中杂草拔了又插，插了又拔……

哎！大吉叹了口气。虽然不敢确定葛山因他而死的，至少大吉隐隐觉得葛山的死亡与他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雷先生，早啊！”大吉正想过去帮忙，身后却传来小警察的声音。

“早啊！”大吉回头看了一眼似醒未醒的小警察，笑笑，“小同志，昨天真的辛苦你了，今天也没什么事可做了，累了就回家补个觉吧！”

大吉的建议正中下怀，小警察转念一想，却犹豫道：“雷先生，我不累……”说是不累，却打了个哈欠。

“年轻，真好！”大吉也不点破，随口道，“小同志，出来工作多久了？”

“快一年了！”小警察又打了个哈欠。

“哦，都工作一年啦！”大吉笑道，“看你也就二十岁出头吧，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困在书山题海里出不来哩，那像小同志年纪轻轻，就这样精明能干……”

“雷先生说笑了。”小警察脸嫩，有点不好意思，却对大吉好感大增，如实道，“家里的环境不好，早点工作早点有收入……”

果然是个雏儿！大吉感觉有戏，继续套近乎，大吉问的都是一些生活琐碎事，小警察没有什么机心，基本上有问即答。

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大吉话锋突然一转：“小同志，你经常进山来么？”

“也不常！”小警察顺口道，“只是这两个月来，进来得比较频繁。也不知道搞什么的，这两个月来，总听到有人失足跌落山崖死了。前几天，听说小金镇那边，也有两个人跌落山崖死了……”

大吉立即抢断道：“以前不常有吗？”

小警察苦笑道：“我们所长说了，他工作这几十年来，这样的事情难得遇上一回，今年特别奇怪，这种事情接二连三而来，搞得人都快要疯了……”

“这样啊！”大吉故作好奇，“是了，你们所长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这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他杀么？”

“雷先生，这话你在我面前提提好就了！”小警察苦笑道，“接到第一个案件时，我们所长就认为有可能是他杀。上面也很重视，要求所里立即破案，结果辛苦了个把月，最后确认却是意外身亡。因为这事耗费不少人力物力，所长被上面的人骂了都好几十数遍了，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他就不敢乱写报告了……”

呃！为怕被骂，就这样草率了事，对得起真正冤死的人么？大吉话锋再转：“那小同志你是怎么认为的？”

“那有这么多意外啊！”小警察叹道，“我爷爷说了，山里人都熟悉山性，危险的地方一般不去，一个可能意外，两个也可能意外，三个就不可能意外了……”

“三个？”大吉故作惊讶，“有这么多么？”

“已经四个了！”小警察更正道，“如果算是小金两边的两个，已经六个了。葛兰素老爷子是第一个被发现的，隔没半个月，日月塘村那边又出现了两宗，之后小金镇那边也出现两宗，如今又轮到葛山叔叔，希望不要再有第七个才好……”

小金镇那边的两宗，估计就是“大吉”与“阿灵”。

大吉之所以套近乎，无非就是想打探那边的事情，当然，他不敢问得太过直白，不能够让小警察联想到这上面去。而且，日月塘村这个名字听着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故作疑惑道：“日月塘村？”

“嗯！”小警察指了指某个山头，“那个山头下面就是日月塘村，也有叫地仙村的，听说是黄大仙的后裔。那个村子里男女老少都懂医术，还出过几个了不得的国家级中医，特别是黄道益老爷子，听说退休前是京华中医学院的副院长……”

京华中医学院？大吉一呆。

这个京华中医学院，任何中医专业的学生，无不那如雷贯耳，里面出来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全国各大中医学院的教授，最低也是导师级的。

大吉就学时期的导师，听说就出自京华中医学院，学术理论水平之高，病例临床应用之强，尤在院长之上。

可见，这个京华中医学院，在中医界声望之高，无人能够出其左右。

而且，大吉看过相关报道，记得炎黄集团的历代CEO，包括已经跳下蝼蛄洞的宋文松，无一例外，都是出身京华中医学院。

黄道益？难道就是黄老爷子？大吉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大吉想不到随便这一套近乎，居然歪打正着套到这么有用的信息，顿时来了精神，说是想去日月塘村找个老朋友，让小警察陪他走走。

至于找谁，大吉还不确定黄老爷子的身份，自然不会去提。

小警察的任务，就是想办法粘上大吉，不让大吉独自走丢，自然一口便答应下来。

大吉没有立即就走，而是走到菜园里帮老妇人拔了会儿杂草，种了几垄红薯苗，并征得老妇人的同意，带小葛花到外面走走。

这个家伙真有意思！小警察傻眼好半天。

拔草、翻地、播苗、覆土等农活，大吉无不轻车熟路，干脆利落，怎么看怎么像标准庄稼汉一个，半点不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有钱人。

如果不是看过上面传过来的资料，而且验证过大吉的身份证，小警察还真以为是不是找错人了。

心里虽然好奇，小警察始终没有出口追问。

大吉却处之坦然，他本来就是农村人，虽说十多年没沾过农活了，但从小就做过的活儿又怎么会落下，却不知道，他这一翻表现，已经让小警察起了疑心。

直到开车离开，小警察终于按耐不住问了起来，大吉这才知道表现“过火”了。

连一个陌生人都会这样怀疑，熟悉雷工的人，岂不一眼便看穿？大吉心想，看来要冒充雷工混入炎黄集团，还真难得蛋痛。

大吉心念百转，却不动声色，一边逗着闷闷不乐的小葛花，一边想着用什么理由入村寻人。小葛花毕竟小孩心性，伤心的事隔夜便消了许多，知道是去日月塘村后，人渐活跃，话儿也多了起来。

大吉一问之下，才知道葛老爷子在世时，经过会带小葛花去日月塘村访友。这一下，理由也不用找了，就说陪小葛花过来散心的。

葛家村与日月塘村，中间只隔了一个山头，直线距离很短，走小路翻山头过去也就个把小时，开着警车绕过去，却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远远看去，日月塘村不大，却也不小的样子。

青砖黑瓦的房子大圈套着小圈，构成了风格独特的客家围拢屋。山谷出来的溪流，一分为二绕着整个村落一圈，然后分别注入村头的两口水塘，再合二为一流出村子。

水塘一圆一弯，想必就是小葛花说过的“日月双塘”。

警车从两个水塘中间穿过去，便来到最外围的行门前，行门无法进车，只好找个空地停了下来。

小葛花跳下车后，第一个钻入了村子，小警察随后而入，大吉左右看了看，觉得并无不妥，也跟前踏入了行门。

一入村来，大吉四下一扫，微微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