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吉,标准宅男一枚。
平日里,除了心不在焉地耕耘着手中的一亩三分地,大部分时间都沉迷在网络的世界里。前段日子,在室友阿灵的怂恿下,几经周折从网上购得一批猎枪散件,组装出两支像模像样的单管猎枪。
盛世时代,私自拥有枪支可是大罪。罚款也就罢了,略有不慎,恐怕还有牢狱之灾。每日里,大吉除了安慰性地摩擦着亮膛膛的枪管,却不敢踏出房门半步。
那种心痒,就像上面无人的寡妇。
象头山国家自然保护区,地处罗浮山脉东麓,山峦密集,植被丰富,河塘丛多。因与城市比邻,成了休闲胜地,钓友云集。大吉所在的药材收购站,就在象头山脚下,闷极之时也喜欢上山遛遛。
终是奈不住寂寞,大吉与阿灵一拍即合,将猎枪伪装成钓具,提心吊胆地踏出了房门。
清晨,偶遇一头受伤的水鹿。无数次空手而归的两人,一路围追堵截追出十几个山头,直入保护区荒无人烟的原始地带。几次分围后,非但追失了水鹿,同时失去了对方的联系。
初时,大吉不以为意,直到日渐西斜,才发现事情严重。几次鸣枪定位,等不到阿灵的出现,而阿灵的鸣枪回应却愈行愈远。
敢情,阿灵的情况比大吉好不了多少,他们算是彻底迷路了。
吃完最后一口干粮,夕阳已经坠下山头。折腾一整日的大吉,放弃继续汇合,在山腰处选择一块比较平坦的山石,四肢一摊便没有再起来的意思。
是夜,朦胧中,大吉突地惊醒过来。时值仲秋,夜凉如水,大吉拢紧外衣,静心一听,差点从山石上蹦了起来。
山脚下的灌木林中,野兽走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山中特别明显。大吉尽力压低呼吸,小心翼翼地翻转身体,反趴石上。籍借淡淡的月光,居高临下察看山脚下的情况。
山石周围比较空旷,除了杂草藤蔓,没几棵像样的树木。
山脚下是一片密集的灌木林,听声音,聚集了不少的野猪。野猪是杂食性动物,野性出了名的难驯。
正常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一但被人类所伤,发起狂来,不死不休的狠劲,让人想想都头皮发麻。
村野之说,受伤的野猪性烈如虎,甚至尤胜三分,一对獠牙能将敌人捅个通透。
不对!抱着河水不犯井水心态的大吉,萌生一丝不妙,下意识地拔开猎枪的保险杠。
野猪的鼻子比之猎犬不遑多让,相距不过几丈的距离,硬说发现不了生人的气息,有点强扯。而且,野猪群凌乱而急躁,绝非夜间出来觅食时的休闲。
唯一的解释,野猪群正面临生命的威胁。
能够威胁野猪群的,只可能是大型的猫科类食肉动物。保护区内,虽说动植物丰富,有过记载的大型猫科食肉动物却屈指可数。
华南虎在野外已经完全绝迹,这个是“周老虎”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唯一的可能,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云豹。
久居象头山脚下的大吉,倒是常有耳闻云豹出没的传闻。大吉整理一下思绪,下意识地脱下外衣,在脖子上缠了数圈。
云豹善于爬树,喜欢藏匿在树上袭击猎物。
大吉的目光,很快便落在山脚下那几棵参天大树上。秋风掠过,枝叶随着晃动起来,淡淡的月色下,大吉终于发现了几处不和谐的气息。
不仅一只!大吉头皮发麻,冷汗真飙,紧握猎枪的手心已经沁出汗珠。
野猪群虽然可怕,敌不过,大不了爬到树上暂避风头。对于爬树如履平地的云豹而言,爬到树上去,等于将自己当成猎物,送到云豹的嘴里。
几只不安分的野猪崽,“哼哼”叫着抢出灌木林,暴露在淡淡的月色下。趴在石上按兵不动的大吉,差点就想跳起来破口骂娘。
很明显,野猪群早已发现了大吉的存在,任由几头野猪崽抢出灌木林,直奔大吉所在的山石而去。
一道黑影,如幽灵般从某棵树上窜下。
黑影太快,已经超越了大吉对动物速度的认识范畴。野猪崽一哄而散,其中一只慢了半拍,刚好被逮个正着,只来得及一声悲鸣,便断了气息。
黑影转身再窜,从转身到发力弹出,动作没有半点瑕疵,行云流水般快得骇人。
接连两声凄厉的悲鸣再次响起,划破寂寞的山野,不断地冲击着大吉紧崩的神经。只剩下一只见机得快的野猪崽,得以逃过一劫返入灌木林中。
黑影一连得手,却没有立即遁去的意思,叼着还在抽搐的野猪崽,示威性地望着山石上的大吉。
果然是云豹!
大吉一颗心沉到谷底。籍借淡淡的月色,眼前的黑影终于露出了真容。
个头与大型狼犬相仿,十足一只放大十数倍的家猫。桂圆般大小的双瞳,在月色下闪烁着淡淡的青光,阴森的犬齿上,向下滴着黑色的液体。
虽然有外衣裹着,大吉只觉得脖子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掐住,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动物之间或许会有语言,但大吉绝对不懂。云豹示威性的对峙,是一种肢体语言,这个大吉多少懂得。
大吉怕得要命,手脚抖得无法自控,目光却不敢有半分闪缩,直接与云豹对峙僵持着。
约莫盏茶的功夫,云豹渐渐失去对峙的兴趣,收回目光叼起猎物缓缓退去,大吉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盏茶的对峙,让大吉徒生仿如隔世的感觉,神经一旦松驰下来,倦意便迅速滋生,四肢变得松软无力。
就在这一刹那。
大吉只闻得背后一阵风动,大惊之下,只来得及翻转身体,一只比刚才还大几分的云豹,已经窜上山石,如死神降临般凌空下扑。
阴森的犬齿,在大吉的眼里闪烁着骇人的寒芒,不断地放大。
“轰”地一声嗡鸣,大吉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求生的本能下,硬是住边上一让。云豹一击扑空,粗壮的前肢一横,正好搭上大吉左边肩膀。
锋利的爪子一扯之下,单薄的衬衫应声而裂,留下几道深深的口子,触骨方停。
一切看似漫长,其实从云豹窜上山石,再凌空扑下,留给大吉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两秒。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正常人恐怕只会束手待毙,更别说去考虑任何的还击。
大吉能够作出这样的反应,也算是他家祖坟冒烟,命不该绝。
云豹落实,大吉已经滚下不大的山石。山石不高,两三尺左右。毫无准备之下,这般一跌还真让人无法消受。也正是这般一跌,才得到难得的转机。
云豹转身,调整角度再次扑下时,大吉已经强忍剧痛,举起手中的猎枪。
“呯!”地一声巨响,一道刺目的火舌,划破短暂的空间,如利刃一般直接刺入云豹近在咫尺的硕大头颅。
如此近距离的点射,而且是九珠霰弹,火光从另一面穿出,带起一篷腥臭的血雨,淋了大吉一脸。
已经失去生机的云豹,从空中直砸下来,几乎将大吉砸晕过去。
大吉强忍着剧痛及满嘴腥臭,一脚支开尚在抽搐的云豹,手忙脚乱地拉开腰包,迅速退膛换弹,挣扎着靠着山石坐了起来。
相对于野猪崽临死的悲鸣,这一声枪响无如平地一声惊雷。
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山野,惊飞几个山头的宿鸟。第一只缓缓退去的云豹,刚才还作势欲扑,此刻却硬生生呆在原地。灌木林中仿佛炸开窝般更显急躁凌乱。
极度不安的野猪群,在几头成年野猪的带领下,潮水一般从灌木林中涌出,迅速淹没了尚未曾退去的云豹。
云豹虽狠,奈何野猪体型过于庞大,而且皮粗肉韧,锋利的爪子建树有限。野猪没有犬齿,阴森的獠牙也不是吃素的。
很快,各色声音撞成一片,再次撕破了山野的宁静。
山脚下的大树上再次窜下两道黑影,辗碎了大吉渔翁得利的侥幸。不管野猪群与云豹群最后胜负谁属,都不可能留给大吉任何渔利的机会。
大吉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狼狈之极向山顶逃去。
混乱的场面平生仅见,给大吉的震撼,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释清楚的。
大吉一路急走,好几次跌个四脚朝天,这般一跌,左边肩膀传来火烧一般的痛楚。更要命的是,待得他爬上山顶,山脚下的混乱,有意无意间向山顶这边涌来。
平日难得一见的云豹,再添三个生力军。在六只云豹的压力下,野猪群的心理防线终于被撕破一道口子,且战且退涌向大吉。
大吉气得差点吐血。
外表蠢笨的野猪,竟然也会玩弄心计,将明哲保身的大吉直接拖下水,以求达到三方争执的混乱局面。气归气,大吉还是保持足够的冷静。
片刻的迟疑,场中再次生变,一道黑影从混乱中抢出,直扑刚刚抢上山顶的大吉。
从第一只云豹的示威性对峙,再到第二只云豹借机潜藏过来偷袭,大吉内心怕得要命,却也是憋着一肚子闷气。
如今再见这只云豹视他如无物一般,摆出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大吉一直憋着的闷气立即迸发,热血一个上涌,算是飙了。
“呯!”枪声再次划破山野的夜空。
积压大吉心中的闷气,伴随着一道刺目的火舌,刺入云豹近在咫尺的腹部。腹部近距离饮弹,强横不可一世的云豹,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抛出,悲鸣着向山脚滚落。
绝对的震撼,混乱瞬间静止。
待得大吉退膛上弹,山腰处的野猪群算是彻底崩溃,“哼哼”乱叫一哄而散,转头退向山脚下的灌木林。三只云豹不舍,带伤追逐而去。
剩下两只完全没有损伤的云豹,对望片刻,心领神会地交错而过,然后一左一右,放弃最短的直线,迂回奔走,呈犄角之势,奔向山顶上的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