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北郊三十里外,七八年前负玉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麦苗儿飘香,入眼满是绿色的植被。但现在这里已变成了西安新规划中的一片大型拆迁安置区,远远望去高楼耸立。
负玉回到这里的时候已是天将黑,她要找的当然不是这片安置区,而是安置区又向北大约一公里的地方,一个小村子。
负家庄,负玉的家乡。
这里已没有负玉或者负康基的亲人,但就在七八年前,负康基把一手建立的青瓷帮交给他的二弟之后,还是回到这里,重新翻盖了房子。
倦鸟归巢,这里就是根。
负玉是坐飞机飞回来的,这是负玉自从上次任务之后第一次做飞机,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现在竟有点儿恐高症,每当上到高处,她不由自主的就会想起那具被摔烂了的“破人偶”。
进了村,顺大街走几百米,又穿过两条胡同,再一拐弯,负玉已看见了自家的大门,绿漆扫过的铁质大门已锈迹斑斑,但门却没锁。
看见门并没有锁上,负玉感觉到一阵心安,这一路上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算是落了地,她赶紧小跑了几步上前,一手推门,一边叫道:“爸!爸,爸我回来了!”
紧闭都铁门应手而开,却没人答应,推开门,里面黑洞洞的,竟没有开灯。
“嗯?没开灯?”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瞬间弥漫在负玉心头,让她一颗心砰砰直跳,她忽然放轻了脚步,眸光闪烁间,已来到一个大窗子前,透过窗玻璃看进去,里面一片凌乱,满目狼藉,显然,有人已先她一步找到了这里。
负玉一颗心直往下沉,她迅速来到另外两个窗前向里观望,里面的情形一般无二。
发现没有埋伏,负玉推门进屋挨个查看了一遍,然后又进厨房看了一眼,所有地方都很凌乱,显然是被翻找过,但这里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负玉了解父亲,也知道父亲的身手,尽管已是五十挂零的人了,但论身手,也绝不是随便三五个人能够近身的。
坐在被砸坏的沙发一角,负玉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电话中父亲提到了母亲,难道是母亲被抓,父亲束手就擒?事到如今,关心则乱,负玉竟只把事情往坏里想。
看着屋里的布置,负玉知道父亲的确回来过,而且还在这里住了几天,后来就有不该来的人来了。父亲失踪,这是一个坏消息。
想到这里,负玉又重新把屋里仔细搜查了一遍,还好并没有血迹,这是否说明父亲现在还是安全的?这权当是个好消息吧。
两日后,负玉收拾一下离开了这里。在这两天之中,负玉几乎是挨个走访了村里的住户,甚至连隔了八条街的“邻居”家也去了,生怕漏掉什么有用的信息。
果然有些收获,就在她回到这里的一天前,有十几辆清一色的黑色奔驰轿车来过村里,村里人都不知他们是来干嘛的,然后半日后,所有人又都走了,似乎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调查出这些东西,当然算不得什么证据,顶多算是一些线索而已,但就是基于这些线索,负玉却有了一个清晰的猜测。
这世上,能够知道她父亲在这里还有一个家的,一只手就能够数的过来。
……
绵山,丘山。
从西安到绵山并不近,再到绵山深处的丘山,就更远了些,所以直到三天后的一个傍晚,负玉才秘密潜进了丘山脚下。
丘山脚下,负玉远远望着丘山顶上的那座庄园,心中不由百感交集,这里并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甚至可以称得上熟悉,因为这里正是她二叔负衍的一座庄园。
上一次来到这里,有她,有父亲,有哑娘,他们是来度假玩的,这次再来到这里,还是有她,有父亲,有哑娘,但要做的事情,却已截然不同。
这一次,她一定要问个清楚,难道一定要斩尽杀绝了,才能够满意吗?
抬望眼,红日西沉,夜幕降临。
丘山顶上,庄园里,负衍凭窗而立,他也正在看着这落日。
看着往日间明亮夺目的太阳变成一个暗红色的乒乓球,然后一点一点的沉入到脚下,他的嘴角不由弯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残酷笑意。
当最后一丝残阳落尽,他的笑意终于蔓延到脸上,想到此刻正在地牢里的负康基,他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仿佛某种莫大的享受。
在他身后一张宽大的镂花红木床上,夏艾正斜躺在那里,用一只手支起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背影,这背影她已经看了很多年,可依旧看不够。
略显消瘦,却挺直而坚硬。
这世上,很少有人会像他这样,竟然会把自己的卧室建在山巅之上,紧邻断崖的地方。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是,这卧室朝向断崖的那边竟没有墙,而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一间卧室,一面墙就像空的一样,这样的房子,住起来能有安全感吗?至少在夏艾看来是不可想象的,尤其是这窗外还是一片断崖。
夏艾正胡思乱想,眼前的背影忽然动了一下,就见负衍转过身来,用一种异常满足、骄傲,却又温柔的语气道:“小夏,你过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夏艾的年纪也不小了,可她依然能够被叫做小夏,这充分证明了她的魅力,她慵懒的起身,娇声道:“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你还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
负衍笑着道:“这是我最后一个秘密,你不知道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懂得我。”
夏艾莞尔一笑,道:“你最大的秘密就是,你其实是一只鹰,喜欢把巢穴高高的筑在山顶上,这样你足不出户就可以每天巡视你的领地!”说着话,她已来到了负衍的身旁。
负衍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指着脚下的断崖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卧室建在这断崖旁边,又喜欢站在这里看夕阳吗?”
夏艾抬头故意白了他一眼,道:“问你很多次你都不说……”
负衍自负的笑了笑,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把卧室建在这里,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若是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夏艾先是一怔,接着又问道:“那看斜阳呢?”
负衍大笑:“因为这太阳总会落下去,落进这深渊里,被我踩在脚下!”
夏艾不语,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此时此刻,她怎能不明白负衍的意思?想了想,她忽然又道:“可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不是吗?”
负衍的笑声倏地一收,声音已变得果断而刚硬:“今天的太阳已经熄灭,明天升起的,将是一轮新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