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卢鸿终于出的屋子,看着静谧的村子不由地心情平静下来,却是依稀忆起了山东老家那同样安静祥和的小村子。
只听得身边“吱扭“一声响,却见得旁边屋子墙壁上大窗户掀起一道缝,虎娃那黑黝黝的小脑袋钻了出来,放眼瞥见了卢鸿,不由地惊喜叫道:“卢大哥,你出来了!”
卢鸿一阵无语,什么叫“出来了“?这话说得……
虽是心中腹悱,卢鸿却是并不生气,心中反倒很是温暖不已。
卢鸿微笑道:“我身体已无大碍,在屋中憋闷的久了反倒有害而无利,这才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虎娃啊,你这偷偷摸摸的,是要做什么去?“
虎娃尴尬一笑:“嘿嘿,这不是在屋里太闷了么,想溜出去玩会儿……哎呦!“
正说着虎娃却是一声惨叫,脑袋微微倾斜,身子微微向上抬起,却是被人一把薅住了耳朵,直疼的虎娃嗷嗷直叫。
窗内,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媪正一脸愠怒地拽着虎娃的耳朵,怒气冲冲地吼道:“虎娃,我与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让你这时候出去玩儿,你就是不听,你忘了村西头狗娃去年这时候溜出去玩差点没热死在荒地里了的事儿了啊。“
老媪一抬头,却是发现卢鸿就站在窗外,连忙道:“哎呀,小伙子,你怎么出来了?郎中可是说了,你这么严重的伤可得好好休养几天呐。”
卢鸿笑了笑:“没关系的婆婆,我身强体壮,身体已无大碍,在屋中憋闷的久了反倒有害而无利,这才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这对身体也有好处的。”
“好好好,”老媪笑了,“你们年轻人,身体好,气血旺,我老婆子却是瞎操心了,小伙子别见怪啊“
卢鸿慌忙道:“婆婆说的哪里话,婆婆救命之恩,卢鸿感激不尽,更何况婆婆这是为了我好,哪里有见怪一说?“
老媪很是高兴,咧嘴笑道:“小伙子,在外边太晒了,赶紧到屋里来坐坐,虎娃,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大哥哥扶进来啊。“最后一句却是对着犹自在旁边撅着嘴巴揉耳朵的虎娃说的。
虎娃闻言,也顾不上揉耳朵了,赶忙屁颠屁颠地奔出屋来,要搀扶卢鸿进门。卢鸿身体本就不便,也就由着虎娃搀着进来了。
这间屋子并不空旷,被一块块木板分成了几个小隔间,中央被隔开了大约五米见方的小客厅,客厅正冲着门的墙边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摆着几只粗瓷茶碗和一只大茶壶。桌旁摆着两张太师椅,奇怪的是,这两张太师椅像是很久没人坐的样子,落满了灰尘。
进了屋子,虎娃很是殷勤地将卢鸿搀到一张长凳旁边,笑道:“大哥哥,你就将就着坐吧。“他伏在卢鸿耳边很是小声地道:”大哥哥,那两张大椅子可坐不得,这可是逢年过节,还有家里办喜事的时候做长辈的才舍得坐的。上次我就是因为不懂事坐了上去被爹打了一顿。“
虎娃苦着脸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好像屁股还在疼痛一般。
卢鸿哑然失笑,虎娃的父亲他也见过,这些天每天晚上都会操着大嗓门儿去和卢鸿聊天,嗯,很壮的一个人,膀大腰圆地,真不知道这么个大汉去打这么个小娃子,下手得有多重……
两人正说着话儿,老媪已经从旁边一只小隔间里出来,手里握着一只糖块儿大小的小油纸包,对卢鸿笑道:“小伙子,你先坐着,待会儿我烧点开水,给你沏些茶喝。“
卢鸿赶忙起身道谢,却被虎娃笑嘻嘻地一把按了下去。
只见得老媪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呃…..大约打开了三层的样子,露出一块棕色的块状物体,老媪很是珍惜地用一只小勺挖了一小块儿下来,填进大茶壶中,将壶盖盖紧,又赶忙将茶叶用油纸包好,生怕茶叶跑了一丝香味儿。
卢鸿看着却是并不惊讶,在这个交通及不便利的时代,北方茶叶价格普遍偏高,虽然俗话说柴米油盐酱醋茶,居于北方的普通人家平日里却大多是舍不得喝茶的,也只有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或者家中招待贵客才舍得喝。今日那老媪竟用茶水来招待自己,实在令卢鸿很是感动不已。
老媪回身将茶叶包儿放回屋里,小心藏好,便去厨房烧水去了。
这边,小虎娃儿也不闹着出去了,自己捞了个板凳儿坐在卢鸿对面,笑吟吟地看着他。
卢鸿被虎娃儿看得莫名其妙,也不好开口询问,只好跟虎娃对坐着大眼瞪小眼。到底是小孩子,虎娃最先沉不住气了,他很是好奇地问卢鸿:“卢大哥,我们村里的王先生老是说你不是凡人,卢大哥,你是下凡的神仙么?”他期待地看着卢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着期待。
卢鸿哑然失笑:“什么神仙?我要是神仙的话,你和你家里人岂不是沾染了仙气,白日飞升了?,那你现在就是个小神仙了。”
虎娃摸着脑袋嘿嘿地笑了起来,他也是好奇,随便问问。其实他也不相信这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在他看来,神仙那都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哪里会像卢大哥一般毫无风度地坐在条凳上跟自己唠家常?
卢鸿笑着摸了摸虎娃的脑袋:“再说了,如果我是神仙的话,我还能被这区区野狼伤着?以至于昏迷了几天,还得劳烦你家人照顾。“
虎娃嘿嘿笑道:“说的也是呢……”
卢鸿的眼睛模糊了,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如果我是那神通广大的神仙的话,我早就打通时空界限,回到那个熟悉而又遥远的时空了。“
收拾好心情,卢鸿振作起来,笑着问虎娃道:“对了虎娃,你口中经常说的王先生是什么人?“
虎娃一听这个,精神立马振奋起来,眉飞色舞地讲解起来。原来,这王先生却是当年一代大儒王阳明的后人,万历年间,王先生的父亲得罪了当时的司礼太监孙暹,为孙暹所记恨,为避灾祸,一家人不得不举家迁移至此地,以教书为生。
这王先生倒是个妙人,他收徒弟是分三六九等的,他不管学生家里如何,资质好的,品德端正的,他分文不取;资质差的,品行不端的,一概每年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差不多也够一户普通人家舒舒服服地过上几年舒适的生活了,实在是收费不低,除了那些富商大贾,中高官员,还没几人能拿得起。
但即使是这样,还有不少寒门子弟每年来此地碰碰运气,以期王先生能够看上自己,收自己为徒。
没办法,人的名,树的影,王先生祖上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到这里来求学的,其实未必清楚王先生到底如何,大多还是冲着王阳明的名头来的。想想看,一个寒门学子,进京赶考,那地位绝对是不高,但如果站出来说一声:“我是王老夫子的隔代传人。”那身价可是水涨船高哇,人们立刻会高看你一眼。
虎娃唾沫横飞地讲完,却见得卢鸿端坐于凳子上,眉头微锁,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很是无趣地撇了撇嘴,冲着正低头沉思的卢鸿做了个鬼脸便想溜出去玩耍,谁知道刚一转身,便见得奶奶自屋外提着一只茶壶走了进来,连忙缩回板凳上装乖巧。
此时卢鸿意从思索中清醒过来,他调笑着问虎娃:“那你有没有被那王先生收为徒弟呢?”
虎娃立马骄傲地昂起小脑袋:“那是当然,虎娃我天资聪敏,品德端正,秀外慧中……”
“咳咳,“卢鸿被呛得咳嗽起来,“虎娃,你最后一个词用错了。”
虎娃疑惑,歪着小脑袋仔细地思索了一阵,这才明白过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兀自强硬地道:“哼,你……你懂什么,这叫……这叫用词天马行空,不拘一格,你想学,我还不教你呢!”
卢鸿失笑,心中明白这小子是在嘴硬,当下笑道:“王先生难道没教你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小孩子家家的便说谎话,这可是品行不端的行为哦。”
虎娃自知理亏,呆坐在那儿讷讷不言。
卢鸿却是担心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将这孩子打击的一蹶不振,连忙又道:“但你天资敏慧,不拘小节,倒也是一种本事,难怪王先生肯收你。”
虎娃这才高兴了起来,屁颠屁颠地上前给卢鸿倒茶,看的老媪很是诧异,心道这孩子平日里虽然听话孝顺,但也没像今天这样主动提客人端茶倒水,这孩子和那年轻人倒是挺有缘的。
卢鸿接过虎娃递过来的茶碗,稍稍抿了一口,问虎娃道:“虎娃,你说的那王先生家在何处?我倒想过去拜访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