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醉!婉音,婉音,你骗得我好苦啊!” 李老爷面色倏尔一白,“当真骗得我好苦!”这双眼睛,的确像极了心底里的那双美眸。可惜佳人当年在大火中香消玉殒了,斯人已逝,无从追忆……
“李老爷,从前的事,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 听到他有感而发谈起旧事,茯苓素手捏紧了宽松衣袖的边儿,指节泛出苍白。
“好受?这件事就是扎在我心中的一根刺,拔出来痛彻心扉,不拔日日钻心。”李老爷神情激动,眉间爬满深深地忧伤,“我杀害了我最爱的女人。”
茯苓轻轻拍着他的肩,见他脸色安定许多,这才缓缓地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试问一个成大事之人怎甘愿拘泥于小节,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而且她负我在先。我绝不能让丑事大白于天下,只能神鬼不知地杀人灭口。”李老爷微微愣了愣,倒也没刻意隐瞒,“我生平最骄傲的是守住了祖先流传下来的基业,而我生平最悲伤的事却也是为了这份基业葬送了心爱女子的性命。”
一份需要用一生真爱奠定的成功,个中滋味谁人能解?“
“你就那么恨她吗?逝者已逝,那些做错的事情也该随着烟消云散了。你动怒是因为被人揭了伤疤,还是你对她内疚有所亏欠良心不安呢?”
一股凉寒由后脊蹿起,茯苓愣在原地。
李老爷如遭雷击,浑身皆颤,“我怎么会亏欠她那样背叛夫君的女人!那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她死有余辜!”
茯苓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眉眼冰寒,出语尖锐,“你……你害死了她肚中无辜的孩儿,纵算你们之间有任何误会,腹中胎儿何辜?”
她果然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从小到大一直在爹娘酿成的腥风血雨中苦苦煎熬,眼泪滚滚划过脸颊,咸咸的,苦涩,正如她此时的心情。
李老爷凝神,眉头紧锁多时,方叹息道,“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孩子虽然无辜,却也是着实不能留的孽种!”
“既然无辜,为什么留不得?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非要迫害无辜的孩子?” 欲盖弥彰!茯苓霎时如坠入冰窖,全身冰冷异常,舌头几乎打结,含含糊糊的吐出心中的疑问。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那孩子虽是我的,而我更不能让它乱了好不容易安定了的天下。”李老爷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而后有闪现痛苦的神色,“在我性命攸关的关头,她竟然与奸人勾结,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妄图断我后路,拉我下台。更可恶的是,她有孕之后,接二连三的背叛我 。试问让我如何忍?”
那年少轻狂的岁月里,在成大事与恋柔情中,他选择了前者。也许从那时起,他便失去了轻易享受爱的可能?当年若不是对她处处提防、处处算计,怀疑她无邪的眼波、嫣然的笑语,对她的爱置若罔闻,若不是对她玩了太多的心机,连那些可怜的爱意也带着算计,或许他们之间不会走的这一步。
“如果真如你所说,她那样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你又为何对她念念不忘?” 茯苓心痛,一时间思绪无法沉淀理清,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真实的骗局,唯一不知情就是她这个被摆在浪尖上的人,就像一叶浮萍,永远看不清楚自己的命运。
“不思忘,自难量!我恨她,恨到咬牙切齿,恨得老死不想相见,可是百转千回之后,她千般不好,万般不好,还是清清楚楚的印在我心上,每一个音容笑貌都那么清晰!我如何能忘,如何如何!!!情太伤人!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李老爷惨淡一笑,抓起一坛酒,倾倒而下。冰凉的酒水击打着脸庞,却未能冲掉心头燥热的清醒,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睡去。
揭开了隐藏着人性后那虚伪的面具,茯苓轻嗤,喃喃自语,“一句莫须无的话便能抹掉一切伤害吗?”
这一刻,她是真的累了倦了,心也麻木了。宫廷、皇族,永远有不能触碰的秘密。富贵荣华的里面,永远是塞满污秽不堪肮脏东西的躯壳。
“够了,李老爷你醉了,我去唤人过来照顾你。”茯苓一刻也无法容忍这里令人窒息的空气,逃也似的离去。 那一双冷漠残忍的眼,彻底寒了她的心,粉碎了她加注在父亲身上全部的幻想。
然而,这条路,她已经骑虎难下,只能往前走,后退一步,也许便是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步履匆匆的走到门口,茯苓尽量收紧心绪,用着连她都诧异的平静语气吩咐守卫,“李老爷不胜酒力,麻烦各位进去照拂一下。”
刘总管正焦急地向室内方向张望,忽闻此言,稍僵了下便做出反应,用眼神示意守卫们拦住她,急匆匆的向屋内跑去,走出没几步,一板一眼的嘱咐守卫们,“请小姐暂时留步,待我查清屋内情况再行离开。”
片刻后,刘总管笑吟吟的走来,陪笑道,“我家老爷称赞姑娘好酒量,还闹着改日要再跟姑娘一决高下。方才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茯苓剑眉微微一挑,不语,从容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