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孤魂回风升空之际,龙卷风外那些没根而入的星镖仿如受到了神力的牵引一般,纷纷飞了出来。但见这些星镖同时穿入了龙卷风中,在孤魂脚下瞬间聚集成了一个纵横分明的棋盘,便在此时,红寡妇的吼声也已如约而至……
砰——
声裂如雷,旋即戛然而止!紧接着,棋盘中那些经天纬地的纹线骤然闪现出红色的火光来。
定是彩戏师那把会起火的血红短刀!
双瞳映着火光的孤魂寒眉一拧,一脚踏在棋盘之上。但听“嘭”的一声,棋盘应声而裂,便见星镖如棋,洒落在龙卷风中。
落子,破局!
既分胜负,更决生死!
迎头而上的彩戏师看见满天星落,登时惊恐万分,怎么也没有想到,天星地棋的威力竟是如此的强大,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影门杀手竟然是这般的心狠手辣。
干嘛要激怒这个冷艳的大美人?
懊悔不已的彩戏师连忙挥起手中的火刀,硬着头皮顶了上去。奈何挡住了左边却又挡不住右边,挡住了前面却又挡不住后面。远远看去,这顾此失彼的彩戏师,跳梁小丑也似,不仅错漏百出,更是荒诞好笑。
只是眨眼的功夫,彩戏师就已经满身挂彩,那条裤子更是褴褛可见。眼看着就要被逼落到风眼之位,风中忽地又传来了红寡妇的吼叫,听之似猛虎下山,雄狮狂奔一般,让人莫名地心惊害怕。
但是彩戏师的脸上并无一丝害怕神情,相反地露出了一副喜出望外的兴奋神情。反倒是孤魂不由得心中一惊,因为她分明看到了一个又红又绿的身影从彩戏师底下窜了出来,呼啸狂奔!
吼——
惊涛骇浪也似的声音,震得孤魂耳膜欲裂,头涨似炸。刹那之间,孤魂两耳便已嗡嗡作响,神志亦随之模糊起来。
就在六识不辩之际,孤魂大喝一声,十指一抓,早已落地的星镖登时又飞了起来,倒追红寡妇。
如果这局棋,注定了两败俱伤,那么,就让你我都败得更加彻底,都输得更加绝望!
红寡妇哪里肯与孤魂对弈这一损俱损的棋局,心急之下,连忙一个翻身,背离孤魂的同时,朝着面前的星镖怒吼而去……
当地上的彩戏师看到红寡妇突然逆转的身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直至老脸对小脸,小眼瞪大眼,那被红寡妇的气浪困住的彩戏师,不由地惊声大叫起来:“不要啊……”
嘭——
避无可避的二人顿时相撞在一起,龙卷风亦随之失去了控力,骤然消失,漫天的枫叶顿时无凭,纷纷飘落下来。于这万千枫叶之中,隐约可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星辰也似,急速陨落……
“孤魂!”
神志不清的孤魂好像听到了有人正在呼唤着自己,似乎是判官在叫,又像是离长风在喊。孤魂不禁眨了眨眼,迷糊之间好似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个朦朦朦胧的暖笑,而那张从来都是模糊不清的面庞,像极了画师傅采华……
孤魂不由得笑了笑,但是她分不清这是嘴上在笑,还是心中在笑……只觉得此刻的心是暖,此刻的自己不再孤单……
判官远远叫了孤魂一声后,正欲赶过去,却被酒见愁的流星大锤砸了回去,旋即便听到酒见愁说道:“阴阳人,老子还没打趴你,就想跑了?”
原来,就在孤魂对战色、气二徒时,判官也与酒见愁大战了数十个回合。虽说一直都是一对一的打斗,但是笑立一旁的千手王总是在酒见愁快败下阵来时及时施以援手,导致判官分身无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孤魂从空中跌落下来。
但是,有人接住了孤魂,那是一个穿得破破烂烂,俨然就是一个乞丐的人。可是判官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谁,因为这个人一直是背对着自己的。
能救孤魂的人,应该不会害孤魂的吧?
判官踌躇不再,将阴阳笔握向怀中,说道:“在我趴下之前,必定先将你打趴下!”
正在兴头上的酒见愁大喝一声,吼道:“老子赞同!”
此话一出,便见千手王很是悲哀地掩了掩脸面,不住地摇着头,叹声说道:“真给我们西山四恶长脸了!”
酒见愁听罢,煞是得意地笑了笑,说道:“那是,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老子可是千醉不醉的酒见愁!”
千手王瞬间崩溃下来,抬头望天,哑然长叹,之后才说道:“有你这样的兄弟,还真的是几生修到啊!”
酒意浓隆的酒见愁高兴得拱了拱那对浓黑的短眉,大眼睛一转,笑道:“老赌鬼你可真会说话!得,老子以后罩定你了!”
“那谁来罩你?”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用不着别人来罩!”随口便答的酒见愁忽地一怔,旋即看向说话之人,问道:“你谁啊你,敢这么问老子?”
原来说话之人正是接住孤魂的那个人。但见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身之际同时取下了腰间的酒葫芦,咕咕地喝了几口,方才盖上塞子,也不擦胡渣子上的残酒,漠然说道:“也就是老乞丐一个。”
在老乞丐打开酒葫芦的时候,酒见愁就已经闻到了纯馥浓郁的酒香,眼光一闪,脱口说道:“好香的酒!”
老乞丐先是一愣,接着便朝着酒见愁竖起了拇指,赞叹道:“行家啊!”
酒见愁很受用的嘿嘿一笑,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
老乞丐摇了摇酒葫芦,商量着说道:“试试?”
酒见愁“咚”的一声便把流星锤拍在了地上,豪情万丈地说道:“好!”
老乞丐亦同时走了过去……
此际,判官才将这个老乞丐看清楚,约是知命之年,凌乱的头发已有不少的华发,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言行举止,判官都觉得此人疯疯癫癫,不太正常。但是判官并不认识此人,只是曾听说江湖中有那么一个自称是酒中仙的老乞丐……
如是千江悲回风,向来酒醒对长空。
判官不无惊讶地望着这两个一见如故的酒鬼与酒仙。色 、财、气三徒亦早已瞠目结舌,愣愣地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怪胎。
又有谁会想到,一看就知道是打对头的人,竟然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酒来,而且还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片刻,疑惑难消的彩戏师小心翼翼地问道:“老酒鬼,你就打算这样喝下去?万一酒里有毒,那你不就……”
酒见愁打了个饱嗝,满脸通红地望向了彩戏师,傻笑着说道:“好酒,好酒……”说着说着,酒见愁就“砰”地一声躺在了地上。
自称千杯不醉的酒见愁竟然喝醉了!
千手王一脸沮丧地说道:“老酒鬼自己打脸了,唉……”
幸灾乐祸的红寡妇故作惊讶地说道:“哟,一小葫芦的酒就把老酒鬼喝醉了,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难得遇见一个识货之人,奈何酒量这么浅,没劲!”神色黯淡的老乞丐叹息着把酒葫芦别回了腰间,蓦然抬头,声色俱泣地叩问起苍天来:“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林中四人不由得一怔,心中竟生出同样的念头来:“失心疯!”
良久,判官望着这个顿足捶胸的老乞丐,问道:“前辈可是酒中仙离长风?”
原还哭天喊地的老乞丐“唰”的一下低过头来,目带精光地回瞪了过去,问道:“你谁啊?我可不认识你?”
推测得到证实之后,判官便暗暗思忖起来,若有离长风这样的高手助阵,自然会摆脱眼下的困顿,只是这样疯癫之人,又怎知他会否伸以援手,何况江东曾说孤魂是离长风输给他的,那么,他又会否心存怨怼?
俄顷,判官笑了笑,说道:“区区无名之辈,离老不认识在下也不足为奇。只要离老还认识江东便好。”
离长风眼睛一转,问道:“你认识那个老滑头?”
判官应声说道:“在下与孤魂一样,在江东手下做事。”
离长风好奇地打量起判官来,旋即问道:“你也是被人输给老滑头的?”
“……”判官顿时无语,继而说道:“非也,江东于我有救命之恩。”
离长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喃喃说道:“怪不得你看上去半阴半阳的,原来是走过黄泉路的人。”
“……”判官这次是彻底的无言以对了,苦笑不已地看着离长风,不知道这个酒中仙到底是喝醉了,还是一直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
但见离长风开口说道:“既然你替老滑头做事,那就帮我传个话,就说约期已到,孤魂我要带走了。”
眼看着离长风向孤魂走去,判官连忙叫道:“离老,你且等等。”
离长风停下脚步,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等什么?”
判官略一思忖,说道:“离老吩咐之事,在下义不容辞,只是眼下情况,在下也脱不得身来。”
离长风一愣,接着目光扫过色、财、气三徒,最后落在了判官身上,不无恼怒地说道:“这三个丑东西,能碍你屁事啊!”
一旁的红寡妇登时大怒,骂道:“死鬼,你骂谁丑东西呢!”说完,便要上去修理这个不识美人的老乞丐,奈何被彩戏师生生拦了下来。
离长风跳将起来,还口骂道:“丑东西,你叫谁死鬼呢!”
“……”除了红寡妇之外,其余之人都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比彩戏师更像孩童的离长风来。
彩戏师自然听说过离长风之名,知其曾也是享誉江湖的高手,虽从未交过手不知其到底有多厉害,但当下也没必要多竖一个敌人,于是笑道:“离老,小妹年老无知,如有得罪,老哥给你赔不是了。”
听罢,离长风看着这一老一小,忽地转怒为笑,说道:“老妇人成了小妹,小孩自称老哥,这世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怪鸟都飞出来了。”说到末尾,人已仰天长叹。
彩戏师强压着心中怒火,赔笑道:“离老说得是……”
片刻,兴趣索然的离长风说道:“好了,老乞丐走了。”
判官见状,心生急智,叫道:“离老,他们打伤了孤魂,你就这么忍了?要是传了出去,怕会有人说离老你怕了这山西四恶!”
离长风愕然顿步,旋即嘿嘿一笑,说道:“说得有点道理,好吧,我先暴揍他们一顿再走。”
彩戏师不由得大怒起来,指着判官开口便骂:“你这黑不黑白不白的东西,老子刚送走这个失心疯,你给我喊回来了,我看你是急着见你那死鬼妻儿了……”
“丑东西,你骂谁失心疯呢!”
话音未落,彩戏师只觉有一阵吹了过来,耳边便传来“啪”的一声,脸上顿时火辣火辣的,刚一反应过来,便又被打了几个耳刮子,接着身上陡然吃痛,竟不由自主地跌飞了出去……
已然站在红寡妇身边的离长风,看见红寡妇那张涂满脂粉的老脸下满是皱纹,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不忍地说道:“老太婆,我就不打你了,不然连我都不知道你的老脸还能往哪搁了。”
“你……”红寡妇话到嘴边便生生地咽了回去,憋得老脸通红通红的。
离长风再也看不下去红寡妇的那张老脸了,蓦然转身,看向千手王,正欲说话,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好说道:“嘿,树干。”
千手王一愣,不觉地环顾起左右来,接着又听到离长风说道:“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说着说着,不禁叹起气来:“傻子一个,叫我怎么下得去手。”
“……”千手王极目欲裂,哑然无语地指着自己,那张枯瘦的脸似乎都无法装得下他心中的茫然。
离长风罢了罢手,说道:“没意思,走了。”
说完,便走过去抱起孤魂,卷着枫叶消失在了枫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