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向站立,原该是四目相对、深情互望的场景,却变成了一对晶莹的眸子望着一双暗黑的空洞。
忽然,颜妍俏媚的双颊滑下两行清泪,显是悲恸无比,哽咽道:“你……你怎么会?”
陆明扬伸手想拂去她的泪水,手刚到脸颊旁,见到那五根干枯的指骨,忙缩了回去,说:“颜老师,你不须难过,这跟你无关。”他的语声哽咽,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中涌动着泪珠,终于还是忍住了。
颜妍说:“一个人不管变成什么样,只要他的心没变,就说明他没变。”
陆明扬本想说我对你的心始终如一,只是隐藏起来了,这话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以前不能,现在更不能了。
她接着说:“你能来救我,说明你没变,既然你没变,为什么要消失这么久?难道你不知道有人在担心你吗?你怕我嫌弃你?不会的……我反而怕你嫌弃我。”
“怎么会?我怎么会嫌弃你。我……我爱你还来不及。”陆明扬这个爱字一说出口,心中顿觉舒畅了许多。
颜妍说:“我比你大,不及你年少青春,我……我还离婚了。”
陆明扬大喜过望,差点笑出声来,好在他没有血肉,看不到表情,说:“这不打紧,我不在乎什么过去,只想给你未来!”
咚……
颜妍所处墙角右前方一米处的窗户爆破,玻璃渣乱飞,溅在她的脸上,立时鲜血直流。身上也溅了不少,刺破了衣服,刺进了皮肉。
陆明扬本沉浸在颜妍深情款款的话语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紧接着,又是“咚……”、“咚……”两声巨响,竟是两颗炮弹弹头射进了窗口,分别在楼顶和柱子上爆炸。
这一次,陆明扬以身体为她做挡箭牌,遮住了飞来的混凝土块。而后拦腰抱起她,冒着枪林弹雨,跳了下去。
在跳下去的过程中,他已看清了情形。左前方是北京北站,广场上聚集了好些装甲部队,正在集中火力向楼怪开炮,其后陆续还有大批队伍跟进,渐渐对楼怪形成了包围之势。
数十辆装甲车、坦克,还有全副武装的精英部队,弹无虚发,每一枪、每一炮都正中楼怪庞大的躯体。
众兵士一见从天而降的陆明扬,指挥官大喝:“是骷髅怪物,它们是一伙的,趁机消灭它!”子弹如骤雨般向他射了过来。
炮弹无暇对付他,正忙着招呼楼怪。陆明扬之前救人之后,为免被楼怪发现,都是从后窗跳下去的,因此刚刚赶到的部队没有看到他的义举,才会如此误会。他此番从前窗跃下,为的就是找到伤害颜妍的人。
看着颜妍脸上、身上的玻璃渣子,每一根都深深刺入皮肉之中,鲜血汩汩而流,再听到她惨痛的呻吟声,直入肺腑。
陆明扬登时怒火冲天,空洞的双目如要喷出火来,刺痛着他似有似无的内心。
他将颜妍放在路旁的长凳上,默念一句:“不可饶恕!”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众兵士见子弹对陆明扬毫无杀伤力,眼见他就要冲过来,急调用坦克、装甲车瞄准了他。陆明扬迎着枪林弹雨而上,子弹打在身上,浑然不觉。
突然间,两枚炮弹一前一后朝他飞了过来。
他双手分别抓住一枚炮弹,一个360度转身,转移了冲击力,猛力扔回原处,不偏不移进了发射器。但听得轰轰两声巨响,瞄准他的坦克周身直冒黑烟,装甲车炸得四分五裂,近处被殃及的士兵纷纷倒地不起。
众兵士见状,调转所有火力,射向陆明扬。
楼怪原本被炮火射住阵脚,左右闪躲,挥动巨臂格挡炮弹,猛然间射向它的火力减弱,轻松了许多,笑言:“小怪物表现不错,咱们的帐一笔勾销。”而后大脚迈出,又向东南方飞奔而去。顺脚踩塌了两辆装甲车,踢飞了十多个士兵,以解方才被阻击的愤懑。
“谁愿意跟你同流合污!”陆明扬迎着炮火飞奔逼近,手脚并用,抓飞、踢飞了拦路的士兵、战车。
“为什么要伤害颜老师?为什么要开炮?难道你们不知道楼内有人吗?”
陆明扬越想越生气,左右手各抓住一辆坦克发射器,挥舞了起来,好似抓着两个大铜锤,左右开火,狂砸滥打,到处砸得稀烂。众兵士见状,纷纷逃窜,哪儿还有抵抗力。
忽然,空中传来嗡嗡嗡的巨响,两架直升机在火车站上空盘旋。待陆明扬刚察觉,直升机上的机枪开始朝他射击,因其冲击力大,迫使他不得不连连退步。
他猛地一顿脚,双手拖着的坦克摔向空中,“咔嚓……”、“咔嚓……”两声巨响,直升机被击落,跌在了火车站大厅上,接连发出“轰隆……”、“轰隆……”的爆炸声。
火车站霎时间火光冲天,原本聚集躲在车站内的人受到牵连,纷纷逃窜出来,乱成了一堆,叫喊声、求救声响成一片。
陆明扬仍不罢休,一个箭步冲进了士兵堆,随手掐住了一个师级指挥官的脖子。
“放开师长!”攒在一起的上百名士兵,齐拿枪指着他的头。其实他们也知道,连炮弹都奈何不了的骷髅人,枪子又能奈他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倒戈相向,呐喊助威吧!
他毫不在意,缓缓将那师长提离地面,质问道:“为什么要开炮?难道你不知道楼怪身体里有人吗?”
师长憋得满脸通红,好半天憋出几个字:“如果不开炮,它就会毁了火车站,这么多人……”他本想说“这么多人的性命难道不比楼内少数人的性命更值得去救?”瞥眼见到逃窜的人,再想到自己的部队,多说又有何益?
“你无权决定楼内人的生死,哪怕是一个人!伤了颜老师,该死的人是你才对。”陆明扬手指不知不觉间加大了劲力。
师长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神的召唤。
“不得胡来,快松手!”
陆明扬听出来是父亲陆训。回头一看,爷爷陆长卿也在。
原来陆长卿父子看到北京博物院被袭击的消息,两位都是爱国者,想去察看现场情况,不料在此碰上了昨晚刚认的孙子(儿子)骷髅人陆明扬。
因颜妍被伤之故,陆明扬狂性大发,此刻听到父亲的声音,猛然醒悟,忙松开了手。
陆训斥道:“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陆明扬看着周围一片废墟,再想到方才的恶行,脑中翁一声响,向后倒退几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陆长卿说:“过错已然,忏悔何益!”
“过错已然,忏悔何益!”陆明扬将这句默念了数十遍,终于醒悟:“过错已经铸成,设法弥补比忏悔更有用。”想到了仍在为祸城市的楼怪,愤憎之心油然而生,朝着它的足迹飞奔而去,留下一句:“照顾好颜老师!”
这时救护人员已到现场,陆长卿指挥众人对现场展开救援工作。
众兵士平日里作威作福、嚣张跋扈,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社会上流传着许多他们的英雄事迹,打砸KTV、红灯于军车形同虚设等。
料想平日,他们绝不把陆长卿父子放在眼中,但方才见到他们坦然责斥凶残的骷髅人,大为震惊,更为性命被救而心存感激,因此甘心听从陆长卿的吩咐。
陆长卿父子本打算去故宫博物院,为了陆明扬最后一句嘱托留了下来,他们不想让他有后顾之忧,更想见识见识那个让他着魔发狂的“颜老师”到底是何许人也!
楼怪原本被军队的炮火压制,左右抵挡,显得很吃力,幸得陆明扬“相助”,才能全身而退。乘着陆明扬和军队打斗,它迈出大步仍朝着东南方而去,斜穿过北海公园,爬上紫禁城角楼处的城墙,跃入了紫禁城内。
它四处搜寻,从御花园到乾清宫,一直到保和殿、中和殿、太和殿,仍无所获。
体内一个声音说:“大哥,怎么不见大侄子?难道你的感觉有错?”
另一个声音说:“不会的,这里没有游客,显然是刚遭遇了什么重大事情。”
又一个声音说:“少废话,快点找,大哥的感觉怎么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