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痕妆分了手后,独孤焱便径自回了宫。
宫里如今虽然不至于乱做一团糟,却也已经差不多了。
赵王在寝殿里急得团团转,这一刻他恨死了独孤焱的随心所欲。
刚走到宫门口,便见赵王身边的总管高无庸正在东张西望。
一看见他,就好像得了什么特赦似的松了口气,赶前两步迎上他:
“世子啊,您这是干什么去了,可算是回来了。王上正在到处找您呢,那头都急坏了。”
独孤焱玩味地挑眉,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调侃:
“怎么,高公公,这才几日不见,就这么想本世子啊?本世子去喝花酒了,那小姑娘,那光滑细腻的皮肤,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啧啧啧,要不是身上没钱了,本世子可真不愿意回来,那样的美人可不多见呢!”
独孤焱回味无穷的样子,让高无庸一阵脸红。
他自小进宫,从未体验过这世间的男欢女爱。如今,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岁,哪里还有那种兴致?
倒是这燕世子,年纪轻轻便如此沉迷于女色,也难怪燕王会送他来赵国了。
“德子,快去禀告陛下,就说燕世子回来了,正往淮阳宫走呢,快去!”
高无庸咳了咳,掩饰了下脸上的燥热,吩咐着身后跟着的小太监。
小太监得了令,那腿脚上的功夫竟是可以媲美稍微学过些轻功的人了。只是,他那张依旧在春风中发烫的脸,却那样的姹紫嫣红,绝不输于桃花的娇色。
“高公公,你别吓着人家后辈,瞧瞧那小公公的样子,那不是落荒而逃吗?瞧你把人家孩子吓的。”
高无庸承认,他嘴拙,自从认识这位燕世子以来,总让他觉得自己先前那五十年简直是白活了,竟连一个毛孩子都说不过,还屡屡被说的哑口无言。
所以,高无庸很精明的总结出一条绝不能违逆的规矩:不管燕世子说什么,如非必要,坚决不要开口回应。
从一开始就认怂,装作聋子哑巴,总比被说得下不来台要好上太多。
高无庸虽没有回应,这位燕世子却精力充沛,从南华门进宫一直到进了淮阳宫寝殿,他的嘴愣是一刻都没有停过。
从调侃高无庸,变为数落宫里的无聊无趣,再到宫外的奇闻异事,最后落脚到那些在柳絮巷混生活的可怜女子们。
这位燕世子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演讲才能,愣是将这位极善言辞的高公公磨练成了一个可以左耳进右耳出,默默无闻的人。
“……高公公,你都不知道,那些女子简直比宫里的好太多了,要是你哪天见了,准保也会喜欢的!要不,我改天带你去看看,也见识见识……”
独孤焱兴奋地计划着带高公公出宫去见识世面,时间、地点……他独自一人制定着计划,却是乐此不疲。
对这位燕世子自得其乐的功夫,高无庸真是满心的佩服。实在不忍心打断他的幻想,却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世子,到了。”
“到了?这么快?本世子还有好多话没说呢,怎么就到了呢?不过没事,本世子改天再说给高公公听。”
独孤焱很是后知后觉,却还是不减满脸的兴奋。
“好,世子进去吧。不过,老奴还是提醒公子一句,那些花柳场所,世子还是少去为妙,小心伤了身子。老奴告退。”
若不是趁着这会儿的空挡,高无庸根本不敢说出这些话来。
若说品行,燕世子对赵王宫里的每个人,包括太监宫女的,都那么的和善。同为世子,却比韩世子强了太多。
而且,这几年来,燕世子对他们这些老人也都是十分的体贴照顾。唯有一点,就是那张嘴,几乎没有停的时候,而且说出的话还让人反驳不得。
所以,这些劝说的话,不管怎样,总是要说的。只是如果是在半路上说出,那么这剩下的一半路程,可就真的比刀山火海还要难过了。
他刻意挑现在,可见用心良苦了。
高无庸刚走,独孤焱脸上的兴奋便全部冷淡了下来。表情变化之快,让人不禁认为,他的表情从未变过,一直都是现在的模样。
平静了一会儿,又重新扬起刚才的笑脸,走入殿内。
赵王离此刻正坐在暖塌上批阅着奏章,全没了之前的一分着急。他的眉宇间很是英挺,可见其年轻时,也定然是位美男子了。
“不知赵王找在下什么事情啊?”
独孤焱的任性随意,在赵王宫里是出了名的了。几乎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敢去左右他的意思。
而他这样的肆意妄为,却也几乎是拜眼前这位王上所赐。若不是这位王上的纵容,在这王宫里,他一个外国不受宠的质子又凭什么可以过得如此逍遥自在呢?
在心里,对赵王,独孤焱其实并没有恨意。若论说恨,他恨得是父亲的庸碌无能,恨得是那些小人,是那个用无辜百姓的性命和姐姐来换取高官厚禄的人……
他虽对赵王无恨,却不能阻止赵王对燕国的野心和怨愤。
“燕国使团明天到,你准备准备,明天随孤王一同去迎接。”
似是通知,却是命令。
独孤焱答了句“知道了”,转身便走。
不就是怕燕国使团见不到他人会起疑心吗?也终不过是一场戏罢了。这些年,他最不陌生,最精通的求生技艺,就是唱戏了。
庄琉森着急忙慌地赶来,径直便跑到了国子监,恰巧碰到独孤焱。他忙拉住独孤焱就往西拐进了独孤焱住的西苑。
国子监旁边的两座小苑是特意为韩、燕两国世子所建,西苑是独孤焱的,东苑则住着韩世子南霁泽。
国子监的学生包括着几位与王位无争的王室子弟,还有高级官员家品学不错的孩子,再加上两位世子。
为方便宫外子弟入宫,又不至于打扰到王宫的清宁,赵王便开放了离这里最近的宫门,西华门。
“你去见过王上了?”
庄琉森一路走一路问。
“嗯!”
独孤焱回答地却有些淡淡的。
“那就好。你这一天一夜的是去哪儿逍遥去了?我还担心你会不会被人家把魂魄给勾没了呢!”
庄琉森放了心,自然就不再纠缠那个问题,而是笑着打趣起了独孤焱。
王室里的王子们,他们相识的也就只有在国子监一同学习的几位王子,与王位继承有关的四位太子在上书房中学习,他们一般是无法结交的。
在这些同学里,唯有独孤焱这位燕世子最对他的脾性,所以两人也是经常腻在一起,鲜少有一个人单独行动的。
只是,毕竟是两个人,各人也总有些自己的隐私,谁也不问,谁也不提。愿意说便听,不愿说也不多问。
以前独孤焱虽然也这么消失过几次,可以前没有人理会,只要他最后回来也就是了。
这次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同了。在外逗留,还无人知道行踪,连他都被王上派人询问过许多次了。
那天分手的时候,他明明记得独孤焱是向着王宫方向去的,怎么到头来,居然走了一天一夜才到?
“我还能去干什么?不过是看到了位美人儿,追她去了。”
这样的解释半真半假,别人也无法细探其究竟,庄琉森也不多问了。
以往他有什么事情不想说的时候,也总是喜欢用这句话来搪塞。
“见你没事就好了,我先回去了,”伸了个懒腰,庄琉森便转身离去,“本公子都一天一夜没睡觉了,你们两个冤家继续折腾吧,本公子要把这一觉给补回来,睡他个天昏地暗!”
看着庄琉森潇洒离去的背影,独孤焱微微笑了笑,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在这朱墙宫深中,竟还有一人如此待他。
而此刻,在这天地间的某处,明明是大亮的天,这里却是乌黑一片,这处屋子,似乎到处都被用黑色的帷幔围着,看上去总让人觉得有些阴森。
两块布的间隙,有微弱的阳光渗入,却让人看不清楚那负手而立的人的面容,只能看见他嘴角噙着的一抹阴狠和愤怒。
“你们不是说已经解决了吗?人怎么又回来了?!”
他的身后,几名黑衣人齐齐跪在地上,似乎也很是疑惑地回答道:
“属下们是亲眼看见他们两人掉下去的,而且也听见了那只野兽的声音。属于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活着回来。”
“想不明白,就给我去查!完不成任务,就别再来见我了!”
男子的声音冷冷的,说出的话也让人不由得全身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