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酷夏的早晨被热醒不知道是怀着一个怎么样的心情,那年久的吊扇总有要退休的一天。就像满身棱角的石头也总有被磨平的一天。
浑身黏腻的感觉这让沈焉觉得难受,好像到了夏天就没有干净的一天,再也睡不着了。
看了看挂钟,五点三十分。
沈焉迷迷糊糊的从衣柜里翻找出一套运动装,准备出门晨跑,清爽的马尾辫,依旧素面。提着那袋惊了她一晚上的文件就出门了。
夏日的清晨太阳总是早早的出现,她跑出楼道还能看见东边的太阳,巷口停着一辆车,好像很熟悉却又很陌生。车窗贴膜材质应该是很好的那种,不然怎么会一点都看不见里面。尽管如此,沈焉仿佛都能感受到那隔着的车窗后面有一双眼睛,清晰的看着她。
她也不再多理会,拐着弯从巷子里小跑出去。住处到锦世那段,估摸着跑得快也该一小时多,沿途走走看看,买些早饭。也许刚好凑着上班时间到了。
一路来的人并不多,大多是买菜的老奶奶,打太极的老爷爷。他们看到这个年轻的小姑娘都还有些诧异,这年头年轻人还晨跑的不多了。
在每一个过红绿灯的路口,沈焉都能看到那辆似曾相识的车。几乎是一路尾随,却又保持距离。她三步一回头,发现那辆车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如果说先前不确定是跟着自己,但是这情况,是肯定了。
第三个红绿灯,沈焉终于是熬不住了。趁着红灯的时候,一路小跑着到那辆车旁,敲了敲右侧的车窗,要是有人应该会有回应。
可是,车里的人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的,一点都不理会。但是那道目光却依然存在,清晰透彻。
“你是在跟着我么?你认识我?”沈焉自顾自的朝车窗里的人说着,她知道那人一定听得见。
安静,石沉大海。
倒数十秒,十,九,八,七。
“你是谁?”
六,五,四。
后面的车辆也开始加起了油门,沈焉看着即将转绿的红灯,只好跑回人行道。其实她若是此刻回头,还能看到那扇缓缓打开的车窗,以及那双她知道注视了她很久的眼睛,深邃到深情。
等她再回头去看那辆车的时候,已经没了踪影,连着那道目光一起没了踪影。
七点十五分,行人陆续见多,锦世的大楼看去分明就在眼前,可沈焉跑了半天都还没靠近。手上提着一小袋豆浆,放慢了步子,慢慢悠悠的走着。那座建筑的台阶很长,看起来就很气派,台阶之上沈焉就能看到那个一丝不苟的女人,梁文瑾。
不论是多么晚,或是如此早,她始终都是无懈可击的模样。显然,沈焉不是第一个那么早到的,她似乎已经恭候多时。
“早上好呀!”沈焉挥着手,朝梁文瑾打了招呼。
“沈小姐早,昨晚沈小姐打电话了吧,信号不好,不好意思。”梁文瑾微微欠了头,表示抱歉,随即又打量了一番沈焉的行头,一身运动装手上还提着豆浆。她是越来越搞不到执行官大人的心思了。
“沈小姐,您先随我到办公室吃早饭吧?”说着就转身示意沈焉跟她进去。
“等一下,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来把文件还给你的。就不进去了。”沈焉将手里的文件袋递到梁文瑾面前,耸了耸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梁小姐弄错了,我们学校和我同名的虽然没有,不过可能字打错了?”
梁文瑾听了忍不住扯了嘴角,立马有恢复正经的将文件推回去。
“可能是弄错了吧,具体的要等严总过来,才能定夺,毕竟文件盖章盖得还是严总的。我们做不了主。”带着歉意的看了一眼沈焉,示意她跟上自己进去。
沈焉自然是没想到锦世公司签约的时候个个都要经过那个执行官的手,竟然是一件如此麻烦的事,一想到昨儿个那尊大佛就让她觉得说不上来的感觉。实在需要些心理建设,幸好来的早。
一路尾随着进了大厅,她还是熟悉的,到底上次跑龙套的时候还记得。梁文瑾带着她到了一座电梯前停下,拿出一张卡刷了一下,示意沈焉进去。显示的楼层是35层,顶层。
“沈小姐到了,您跟我在办公室吃了早餐,我再安排您和严总见面。”
“好的,谢谢,谢谢。”
沈焉没见过如此好说话的人,尤其还是大公司的人。大清早的在门口等着自己,这会儿还让自己先吃了早饭,考虑真周到。
梁文瑾打量着那个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吃着早饭的女孩子,很拘谨,吃东西的时候也不发出声音。一切都显得很得当,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个随意教养的女孩子,说话也很注意分寸,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却又很细腻。
她待在锦世那么多年,看得人太多,这个叫做沈焉的女孩,的确够特别。她好像又能明白执行官大人的心思了,比起那些老道的,或者是世故的,她空白的几乎不染尘土,却又聪明的恰到好处。
沈焉整理着包装袋,一样一样有条理的将袋子收好,扫视了一下看看有没有垃圾桶。
“沈小姐,吃好了?”
“嗯,是的。”
她已经吃的够慢了,每咬一口都感觉在给自己心理做预防,这会儿梁文瑾一句话又把那种紧张感给带出来了。
“那我带你去见严总。”
沈焉从这句话里听出好几个意思,梁文瑾既没有说帮她联系,也没有说过会儿。那么也就是说明,这个严总早就已经在这儿了,但是就这个时间来说,根本不符合一个集团boss的规律。那么,她可不可以把这个严桦归结为,工作狂的那一类?
正想着,梁文瑾就已经领着她往更里面走去,一路可见的就是字画,大多都是些古朴的东西,现代化元素越进去越少。直至一扇巨大的雕刻木门前,沈焉都觉得自己恍若穿越一般,空气中还能闻到楠木香焚烧的味道。
“沈小姐请进,严总在里面等你。”梁文瑾礼貌的笑了笑,转身就离开了,留着沈焉一个人站在门前。
手掌缓缓贴上那扇木门,还能感受到凉意,稍一用力就能推开。显山露水之后不是她原本料想的那样子,是一扇屏风,上面提着诗,画着画。屏风后面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就这么一眼,之前做的那些建设就瞬间瓦解,沈焉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能力总能让自己心中生乱。
再挪动几步,更清楚了。修剪的很干净的手指,握着一支纯黑色的钢笔。再近一些,藏青色棉麻的衬衫,他坐着的时候也是笔直的,不像大部分人那样坐下来都会弓着背。长短适中的头发,露出额头,还带着几根碎发。
沈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三秒的时间里,看清了这一切。而且清楚的记在脑海里。然后就能听见自己的身体里说着一句话:
“他该是这样的。”
这个设定很可笑也很恐怖的,该是这样的这句话,只有在此物为自己所有的时候才能理直气壮的说,否则就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沈焉此刻就是觉得不可思议的。
所以她在三秒之后就迅速的低下了头,放下来的刘海遮住垂下的眼睛。她的余光还能感觉到那人投注过来的目光,透彻明亮。
“沈焉?”
他开口了,淡定而优雅。不同于沈焉的惊慌失措,他是那么的坦荡,坦荡的沈焉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失措,甚至不敢对视他的眼睛。
“在!”
被点到名的人立刻就是一个类似膝跳反射的动作,她都能看出对方眼底深处的笑意。
那人用那双好看的手转了一圈笔,回到原位。
“关于文件有什么问题?”
沈焉说到这个就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今天这趟可是来拒绝的,眨了眨眼睛,立马对视过去,严桦的目光正好对上,不偏不倚,沉醉幽静。
“我就想问问,可能是弄错了。我叫沈焉,焉知非福的焉。”
“我知道。”严桦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我还是大四实习生。”
又是点头,他还是知道。那么接下来的不用再说了,没有弄错,就是自己。
“那你知不知道,焉知非祸?”
这句话严桦听进去了,手上的笔也停下了,原本明明白白的神情也开始有些低沉。看他有所反应,沈焉就继续开了口。
“这合约我不会签的,很抱歉。也谢谢锦世给了我这次机会,但是人各有志。我志不在此。”
沈焉盯着严桦一字一句说道,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严桦就紧盯着自己,等自己说完就立刻开口,
“你的志在哪里?不过,你也说了,你现在大四实习生,如果实习期间不达标,是不能毕业的,对吧。”
的确是,戏院的要求是必须在实习期完成几个剧组的任务。她想或许去话剧社也可以的,也不是什么难题。
“想说去话剧社?”
沈焉瞬间就惊恐的看着这个男人,总觉得藏青色衬衫下包裹着一肚子祸水,他怎么那么清楚。
“那我告诉你,行不通,你信么?”
他的话音刚落,沈焉就感受到口袋里就发出一阵强烈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