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沈焉似乎又做了个梦,陌生又熟悉。梦里就是那双每夜每夜的温柔眼睛,好像窥视着沈焉那个隐晦而不可告人的秘密。再一转眼,就是满眼的桦字,灼着沈焉的小心脏。
睡得不能算是安稳,比不上那张kingsize的大床,也带着心事。
沈焉算不上一个敬业的演员,她也知道自己作为实习生该做的事情,几乎不需要班班叫醒她,她就知道在一个合理的时间点醒过来。
清晨的小镇还不那么燥热,比起城市也实在好上太多。不知道为什么,沈焉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唯一能被她称作家的地方,世界那么大,能被称作家的地方却少之又少。已经有多久没有回去了,想到这里就拿出手机给家里拨了通电话。
“嘟——”紧张,这是不必说的,太久了。
“喂,沈焉?沈焉?”大嗓门,从不喊她小名,就是她的妈妈,听到这里沈焉的眼泪都开始打转了。
“妈......”
“诶,你很忙吧沈焉,不是都签约了吗,可要好好努力啊!”沈妈妈在那头很高兴的说道。
“等等,妈,你是怎么知道我签约的?我都没告诉过家里吧,您不是不支持的吗?”
“什么呀,锦世是大公司啊,是好事,妈妈怎么会不支持呢,倒是你,也不和家里说一声。要不是你们公司打电话来道喜,妈妈还不知道呢。”沈妈妈那头噼里啪啦的一堆声音,好像是在烧早饭。
“好了好了,你快去忙,不是说接了电影么,加油啊。你妈我烧饭了啊,过段时间有空了回来看看哈~拜拜~老妈也有微信了,记得加我啊~”
“哎~!”沈焉都来不及反应,那头沈妈妈已经挂断了电话。
过了不一会儿就发过来了她妈妈的申请信息,这年头,沈妈妈都开始赶潮流了,那么严桦呢。总是不经意的想到他,这真的是一个不好的习惯,像蚂蚁一样啄食的难耐。
不过和老妈通了电话心情都通畅了很多,闷了一晚上的沈焉这会儿也高兴起来。
她走到片场的化妆间里,看到高旭阳已经坐在那里换好了服装,化妆师在为他上妆。果不其然,他的成功绝不是偶然的,是必然,作为军人的耿直是不允许他做一些违背原则的事,也不会摆架子。
一看到沈焉,坐在位子上的高旭阳就耐不住要站起来,被化妆师用梳子一下给戳了回去,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好,冲沈焉挥了挥手。
“云岫云岫!”
“啊呀,我说我的高大帅哥,你能不能安分点,一大早的你都不知道念叨了这云岫多少回了,现在出现了能不能好好让我给你上妆了?”化妆师没好气的拿粉饼在高旭阳脸上来回扫了几下,故意让他闭了嘴。
被揭穿的高旭阳此刻也是不好意思的转过头看了另一边。
“大家早上好!”沈焉一脸笑眯眯的看着化妆间里的人们。
“云岫,你没吃早饭吧?”
“你怎么知道?”
高旭阳一脸不好意思的抬手在一边的小桌上摸索了半天,慢悠悠的把东西递给了沈焉。
一个小塑料袋,装了几个白白嫩嫩的包子。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我就都买了几个,你别嫌弃啊。”高旭阳边说边想去那手挠脑袋,就被化妆师一粉刷的打了回去。
“彩姐!你怎么老是打我!”
“让你毛毛躁躁的像个小孩子,我要是云岫,才看不上你!”
“别瞎说,云岫你别听她说。”
沈焉看着高旭阳和工作人员们关系都那么好,就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好脾气,也没有架子,像个大男孩。
“哟,大清早的都到啦?我倒是来迟了,什么事情那么高兴说来让我听听?”
原本高高兴兴的一个屋子顿时被来人的声音给止住了,门口站着的柳梦踩着恨天高,气势凌人的模样站在门口,后面跟着的是她的助理和经纪人,个个头颅抬得高高的,也不拿正眼瞧个人。
见没人理会自己,柳梦也不尴尬,立马走了几步。
“旭哥,今天拍对手戏哦,你可要好好发挥哟。”柳梦边说边把手搭在了高旭阳的肩膀上,看了一下沈焉。
“沈焉啊,今天好像有一场咱们俩为了救旭哥被绑匪绑了,从山坡上滚落的戏哦?”
“是的呢,多多指教梦姐。”
沈焉听着柳梦语气不善,她也不理会,作为新人礼貌的喊一句便是了,无需纠缠。她倒不在意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情,只要能够完成剧组的任务就好了。
“旭哥,你看你,艳福不浅哦。”柳梦转眼就看了一下工作人员,“还愣着干嘛,赶紧上妆呀。”
高旭阳皱了一下眉头,因为沈焉的早饭还在她手上没吃,一般开始上妆就是几个小时,上了妆之后也不能吃太多东西了,饿着肚子就是大半天,沈焉能吃得消吗。
他看到沈焉悄悄地将包子放在了自己的梳妆桌角落里,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着化妆师上妆,这样一个女孩子,真是面上看着柔弱无力,骨子里却倔强的要命。
好在落花镇的妆并不需要太多的功夫,为了承托小镇姑娘的纯美,妆容都比较淡雅。拍摄的小山坡也在剧场的不远处,昨天唐纳去踩了点,今天大家都有目标的前去。
“好,落花镇第二幕第一次,action!”
两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马车里,前面赶着马车的是一副山匪打扮的虬髯男人,手臂上一条长长的刀疤。
“云岫,云岫,你醒醒!”
沈焉醒过来,柳梦眼里的焦急,不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十分的到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直那么嚣张的柳梦还有如此严肃认真的时候。
“梦妩,我们这是在哪儿?”
“慕大哥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我们也要想办法逃出去才行,不然会连累慕大哥的。”柳梦一边说,一边挣扎着去拉扯手上的绳子,“云岫,你用嘴把我头上的簪子拿下来。”
沈焉点了点头,是云岫那种内向又坚强的样子,往柳梦的头上凑过去。眼看着已经够到了那根簪子,她小心翼翼的张开嘴,要去够住簪子取下来。一瞬间,铁锈一般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口腔,这是让人不知所措的一个情况,簪子怎么会有如此锋利的地方,明明知道要用嘴去取下来,是道具组的人失误了吗?
虽然不知道嘴里的情况,沈焉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让柳梦都忍不住眯着眼睛看了看沈焉的嘴。她也只是按照剧本,低下头去用簪子慢慢割着那根麻绳子,这会儿道具组倒是很尽心尽力的完成了道具绳子的准备工作,一会儿就断开了。
沈焉一把将口里的簪子丢开,转身去让柳梦解开自己的绳子。
“云岫,等会儿我们一起跳下去,你害怕吗?”
沈焉摇了摇头,其实这会儿应该是有一句台词的,但是她怕开了口,那满嘴的血腥就会冒出来,整个拍摄就要NG。
可是柳梦已经看到沈焉嘴角的那点血迹了,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掀开了奔驰着的马车的帘子,拉着沈焉一把跳了出去。
这根本来不及反应,沈焉都不知道柳梦的下一个动作是这样子的,就已经被惯性一把带了出去。
接着就是天旋地转,原本设计好的路线好像也不是这一条,那一条线路应该是被道具组布置好了假的山石和树枝遮拦的,为什么现在这条路线磕在身上的那种疼痛那么真实,柳梦似乎已经没了知觉,和沈焉抱作一团的蜷缩着,但很大一部分身子都掩在沈焉的怀里。
一路下去,沈焉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难受了,好像这幅身子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不论是背脊还是胸口,都被撞得生疼,她恍惚的睁开眼还能看到摄像机一路跟拍下来,她的神情在这个角度和速度之下是看不清楚地。
在底下等待的高旭阳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一切,他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一条路不是原定线路,柳梦的身高比沈焉是矮了很少的。要被护在沈焉怀里是轻而易举。
他都看的揪起了心,一脸焦急的看看导演,又看了看那边山坡上的形势。
“导演,差不多了吧不要再拍了,已经够了!”
高旭阳冲着唐纳大声地吼了一句,唐纳却不为所动,在他眼里是只有好片子和烂片子的区别的,他要的就是这种真实。
“沈焉都没喊停,你急什么。”唐纳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身边这个急的快要跳起来的影帝,他是觉得演员没有喊话,情况一定还不糟糕,却不知道沈焉就是属于特别能忍。
“咔!一遍过!很好!”
那边山坡上已经没了滚动的身影,唐纳一脸高兴地走到那边落地处,就看到柳梦站了起来,可沈焉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焉,沈焉。”唐纳走过了摇了摇沈焉,她的眼神很迷茫,没有聚焦,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一路滚下来沈焉很自主的将脸埋在怀里,她知道作为演员,脸有多重要。她自己不在乎,也会影响剧组的进度。
沈焉摇了摇手,告诉唐纳自己没什么问题,撑了一下地面想要站起来。唐纳看到沈焉的背影才真正的倒吸了一口气,那边的衣衫已经破开了口子,还有几条口子。可沈焉一点要抱怨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默默地走到了班班那边。
“班班,我有些累,能扶我坐一下吗?”
“焉焉!你的嘴怎么回事,怎么全是血,是道具血吗?”班班一边惊呼一边思索了一下今天的道具安排,根本没有血包这一项,那么也就是说,那满口的血腥就是沈焉自己的!
“焉焉!你到底怎么回事!受了伤还不说,你看看你自己的背,都是伤,你是打算要住院吗?”班班冲上前去拉住一个人往回走的沈焉,却又不敢太用力,怕扯到了伤口。
她拉起沈焉的手,就发现手臂上的淤青也是随处可见。可沈焉什么都没说,轻轻地摆了摆手,朝着班班笑了笑。
“一遍通过了,不是吗?”
那头高旭阳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沈焉的背影,摇摇欲坠。
“云岫!”
他都只来得及喊出名字,沈焉那头已经开始失去平衡的往一边坠落,就像是一只残破了翅膀的蝉,柔弱而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