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双出了二门,见端王已在门口,想起前夜的情形,微微擅抖了一下,面无表情过去行礼。
端王看着诗双,嘴巴动了一下,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诗双发现只有一辆马车,便问何小厮:“还有一部马车没赶过来吗?”
小厮回说:“回侧妃,只有一辆马车,侧妃的马车还没有做好。”
诗双尽力掩住自己的诧异,侧妃不能僭越用王爷的马车,也不能用僭越王妃的马车,王府之前没有相同身份的人,她的马车是要再准备一辆的。可是这些按理今天要进宫,又要回门,是一定要备好的。
现在她的马车没有,诗双不可能去使用端王妃的马车,就只好与端王同乘一辆了,诗双想到要与端王同乘一辆车,不由退了一步。
端王见了,一言未发,先上了马车,跟诗双说:“上来吧”。
诗双知道躲不过,只好踩着车凳上去。诗双要踏上马车时,端王伸手过来拉她进去,举止自然,想是平时做习惯了的。
诗双本来手要抓住门框,见端王伸手过来,忙缩手回来,一时失衡便向下栽去,惊惧间端王手快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进马车里。杏儿见诗双要掉下本来惊呼一声,后来看端王拉住了才放心,想要上前询问,温妈妈拉住她,摇摇头。
诗双进到马车里,怒视端王说:“放手。”
端王的母妃性情温柔,加上在宫里小心谨慎惯了,从来没有发怒之举,先皇与太后在他年少时就喜欢他温和礼让,常说他与他母妃情最是知礼。当今皇上即位十分顺利,即位后因为自小的交情对他十分恩赐容让,皇后本来是温柔品性,对他更为宽容。娶了王妃,也是温柔之人,十年夫妻从来没有发怒过。
所以在端王前面的二十几年里,从来不知道女人发怒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一个发怒的女人。
当诗双被他救起,没有任何感激之意,只是愤怒地说“放手”时,端王两日来对诗双的愧疚淡去,怒气上涌,把手抓得更紧,直到他看到诗双眼圈红了,咬着嘴唇似乎在忍痛,那神情不是在忍心痛或者愤怒,而是像一只受伤的人在忍着伤口的疼痛。
端王猛地醒觉,伤口,是伤口,把诗双的袖子往上一捋,雪白的手臂上几块淤青,特别的刺目,他刚才抓紧的痕迹正印在一块最大的淤青上。
端王放下诗双的手,默默坐下,羞愧与自责比两日来的任何时候都沉重。端王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女子做这种事,可是他做了,对一个他点头迎进门的女人做了。端王对自己的厌弃之情瞬间淹没了他,原来自己已经变成这样的人了。
诗双看端王放开自己,将袖子仔细理好,隔着衣服抚着刚才被端王所抓的地方,看到端王似乎愧疚了,讽刺道:“王爷看到这些还满意吗?”
端王听了,看了诗双挑衅的神情,果然怒了,再次抓住诗双的手臂。诗双又被抓痛了,裂了一下嘴,忙忍住了,却笑了起来。
端王看到诗双裂了一下嘴,知道自己又把她抓痛了,又见她笑,想起她前夜的大笑,顿时觉得自己又做了不该做的事,忙放开诗双的手。
端王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慢慢想自己的困局。我不能再任由自己愤怒下去了,我要面对自己的问题,我要承担自己该承担的了,而不是用愤怒来做借口了。
他静下心,剔除了愤怒,很快想明白自己该怎么做。端王想,目前还有一个难题。
端王望着诗双,见诗双正从帘缝里往外看,头上金钗被锦帘带松。端王伸出手去,正欲帮诗双扶好,诗双一只素手已捏住金钗,将金钗重新插好。
端王缩回手,轻轻咳嗽了一声。诗双往这边微微转了一下头,又转了回去。
端王握了一下拳头,将诗双的一双手尖抓住,放到自己膝上,诗双忙要将手抽出,端王紧紧抓住,诗双抬头,见端王第一次用诚恳的目光看她,便任由他抓住,静静地看着他。
端王动了两次嘴都没有出声,终于哑着声说道:“我前天不该那样对你。后来我骑马去望江阁,喝了很多酒,可是喝再多,心里都是清醒的,我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我想你不会那么容易原谅我。可是你都忘了吧,一切都重新开始,我保证,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诗双看端王说了十分诚恳,可是心中的愤瞒仍然在盘旋。她静静地不带任何感情地问:“我可以相信王爷吗?”
端王道:“我知道现在就让你相信我很难,可是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相信的。”
诗双不语。
端王又说:“从今天开始,在我心里,你是我的侧妃,我会尽力让你一生平安。”
诗双看着端王,他的话也未必都可信,可是这个男人如此说,是作出了让步,虽然他前天做了过份的事,可是这种事怎么拿出去说,就算含糊地说了,别人也会觉得没什么。既然他做出了让步,给了台阶给她,自然也等着她顺着台阶走下来。
诗双想,如果她不肯陪合,拒绝原谅他,他不太可能再作出努力,她就再也没有台阶可下了,那他们就只能走到无法相处,最后合离的地步。诗双心中苦笑,老天算是给了一条路让她走,可是又让她走得苦不堪言。
诗双把手放到端王手中,与端王对视,看着端王眼中自己的影子,说,“这一次我信你”。
突然听到哈哈一笑,一个白袍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马车:“来得真不巧,正赶上一出‘心有灵犀一点通’。”
诗双见一个不认识的少年,忙抽回手,再被这少年一说,低下了头,一时脸红染上了耳朵,心里暗忖只怕是端王相熟之人。
果然听端王说:“荣适,你马上要加冠了还没个正形,就该马上给你娶个妻子,看你还好不好意思胡闹?”
诗双方知这是当今皇上的八皇叔宁王的世子明荣适,据说这明荣适平时据说一直在外各处习武游历,想不到回来了。
明荣适道:“得,这件事有我父王操心就可以了。这次本来想赶回来参加婚礼的,有事耽误了没赶上。这就是小嫂子吧?”
端王点头。明荣适上前行礼,诗双忙回礼。
明荣适上下打量了诗双一番,诗双第一次见如此不拘礼的人,也不便呵斥,只好低下头去。
明荣适笑道:“九哥艳福不浇,我看小嫂子可与王妃嫂子平分秋色了。”
诗双听了此言更为惊诧,这话当着她说,真是无礼之极,可见端王不出声,只好说:“世子说笑了,我能有王妃的一半就不错了。”
端王问:“你刚才说的,在途中因为什么事耽误了?”
明荣适笑道:“这可是一个长故事,我知道九哥要进宫谢恩,九哥今天中午来醉香楼,我讲给你听,到时小嫂子也请一并前来。”
端王看诗双,诗双知道是问回门的事,忙点头,说:“已跟成府说过下午再回了。”
明荣适一听就说:“就这么定了。”已钻出马车。
端王笑道:“今日可要好好吃你一顿。”
明荣适已骑在马上,又钻进一个头来,说:“九哥错了,今日还是你请客,醉香楼最新鲜的大闸蟹,我先去定下了。”一阵笑声,远去了。
端王便对诗双说:“荣适向来在外面游历,经常不拘小节。”诗双知道是解释刚才的事,便点头,不语。
端王与诗双跪在武英殿的地下。端王自言谢皇上赐婚。皇上看着他说的官样文章振振有词,便似笑非笑,心想,你小子是真心才怪了,让他们起来。
皇上问诗双:“成侧妃,在王府都习惯吧。”
诗双回到:“谢皇上关心。臣妇一切都习惯。”
“哈哈,那你对朕这指婚还满意吧?”
诗双大窘,没有想到皇上问出这样的话。端王在一旁,怒视,出言“皇兄”。皇上不理端王,只看向诗双。
诗双微微平静,回道:“皇上英明,臣妇谢谢皇上费心。”
皇上心想,你倒会打太极,再问:“王爷与王妃对你可好?”
诗双回:“王爷尊重,王妃宽和,是臣妇之福。臣妇定当恪守本分,予以回报。”
“他们今天好,明日不好了又如何?”
“垂怜善待,不敢有忘;弃如秋扇,不敢有怨。”
皇上看诗双落落大方,不骄不燥,心想比那清高的端王妃好多了,大喜,说:“如果哪天他们对你不好,你可以来找我,我帮你出气。”
端王再次怒视,大声说:“皇兄。”
诗双心想,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还真不能麻烦你,忙回首:“臣妇谢过皇上,皇上愿意赏臣妇一个机会是臣妇福分,不过臣妇想不会有这种时候的,而且臣妇岂能以王府家事烦劳皇上。”
诗双顿了一下,又说,“不知皇上可否再给臣妇一份殊荣,将这个机会换成一个愿望,希望皇上可以在来日满足臣妇一个小小的愿望。”
端王这会不敢怒视皇上了,忙跪下:“皇兄,侧妃年纪小,行事有失分寸,请皇兄不要怪罪。”
“哈哈哈,荣轩,你这侧妃可比你有趣多了。成侧妃,朕答应你这个请求,来日可以满足你一个不过份的愿望。”又唤人,“赐成侧妃一柄玉如意。哦,也赐端王妃一柄,即刻送到端王府,就说,表彰端王妃贤惠,成侧妃淑德。哈哈哈。”
端王只不语,诗双忙跪下:“臣妇谢皇上赏赐。”
皇上说,“刘福全,你送成侧妃去长乐殿。荣轩留下来。”
刘福全即诗双往皇后的长乐殿走,诗双塞给刘福全一个荷包,刘福全收下,说,“今天各位娘娘到长乐殿给皇后请安,皇后留了淑妃、昭仪、张婕妤、李美人说话。”又说,“今天王爷与侧妃同乘一部马车进宫,真让人称羡。”
诗双一惊,今天与端王同乘一马车,宫人众人就都知道了,看来要成为大家取笑的对象了,可不要因此起风波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