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吃东西都提心吊胆的，一边烤熊肉一边看两边的动静。

熊肉腥味儿很重，我们烤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尝了一口还是很硬。

黑子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学会了挖行军灶，他在距离九叔他们远一点的地方挖了一个行军灶煮方便面，我俩能凑在一起闲聊。

解爷还有九叔他们陪着放山老汉围成一个圈儿，他们一边烤熊肉，一边嚼着肉干喝酒，我和黑子因为是小辈还不到三十岁，被九叔赶了出来，九叔说参茸酒年轻人喝了会流鼻血，尤其是没有媳妇的年轻人，加上我想起昨晚上喝了酒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不敢喝酒了，所以巴不得和黑子在一边自娱自乐。

只是我在想，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还是年轻人……九叔这话说的我相当无语，在他们眼里，男人要四五十岁了才能算是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用放山老汉的话来说，毛都没长齐。

王癞子已经三十岁了，算是半个“男人”，有资格和放山老汉他们喝酒，这家伙嘴贱，一边喝酒一边对我们骚眉弄眼挤兑我和黑子，搞得我骂骂咧咧，这混蛋昨晚上喝了酒被放山老汉放倒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不长记性的混蛋。

按照黑子的说法，那土狼也很怕火，应该不会距离太近，只要我们守着行军灶，就不怕土狼。

那三条土狼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可是周围黑漆漆的，总感觉它们会忽然蹿出来。

整头黑熊已经完全被肢解了，放山老汉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子把熊皮给剥了下来，将黑熊还剩下的一些肉剔了剔，为什么要剔肉呢？因为黑熊的肚子完全被那三条土狼撕成碎肉了，血肉模糊不忍直视，看着都恶心别说吃了。

放山老汉把熊掌和熊肋骨这些好肉全都留下我们自己吃，别的肉全都丢给了三条土狼，三条土狼狼吞虎咽，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尤其是土狼吃的时候还不时用冰冷地眸子扫视周围的人，把我看得头皮发炸，生怕自己也被土狼吞了。

其实那是土狼怕别人抢夺食物所以会这样，但是总让人觉得这狼想要吃人。

熊皮被剥下来后，有一股骚臭味，放山老汉将熊皮用木棍子支开，然后拴在了旁边的椴树上风干，那熊皮在风里荡来荡去，像是一个幽灵似的。

我们在灌木丛中砍出来一个圆圈，升起了两堆火，周围的枯木叶子很多，还有各种干草，烧火的东西一点都不愁，王癞子嚷嚷着要给我们露一手绝活，竟然拿起了两把兵工铲在火堆上给我们煎蛋。

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在放山老汉养鸡的窝棚里头偷出来的鸡蛋，而且偷的还不少，放山老汉没说什么，王癞子就肆意妄为起来。他一本正经的蹲在解爷他们那边给他们摊鸡蛋，不得不说，工兵铲子摊鸡蛋又快又好，只需要在上头撒一点盐，然后就着方便面吃味道贼棒。

我和黑子因为年纪小不能喝参茸酒被他们排挤在外面，只能在一边眼巴巴的等，等了半天，他也没给我一个，最后把我气得抢了一把工兵铲子自己煎。

行军灶的好处就是不会闷窝，也不会冒烟子，不熏人，这种行军灶是黑子在部队的时候学的，他们在野外行军都得学着挖这种灶，马王也会，我们两边一边一个行军灶，灶上挂着锅子，呼噜呼噜的煮着一大锅方便面，大家就围坐在一边吹牛皮，侃大山。

我手里的熊肉是熊肩肉，接近熊腰子部位的，割肉的时候放山老汉说这是最嫩的一块儿留给了我，我拿过来烤了这半天，尝一尝还是硬硬的，而且总感觉有一股骚躁味，最后我完全放弃了烤熊肉，开始专心煮起了方便面。

解爷和九叔他们倒是吃的津津有味，黑熊的熊掌被腌了起来，放山老汉说熊掌腥躁，需要用大料来做才能压住腥味儿，我们自己吃就烤着吃熊最嫩的后腰肉上佳，绝对是美味佳肴，可是我实在是受不了这股味道。

方便面是我们从外面带进来的，里面加上了肉干，煮的香气四溢，我总担心这味道会把周围的野生动物吸引过来，一边抱着木碗等方便面一边观察周围。

那边放山老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解爷和九叔他们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扭头看过去，黑子很不岔地摇头。

我问黑子：“我之前看你对放山老汉的眼神似乎不大对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黑子道：“我瞒你啥？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当年我爹失踪之后，我和我娘来山里找过我爹，在山里遇到过放山老汉”

“啊？”我瞪大了眼珠子：“这么说你认识他啊？”

我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吐了吐舌头，还好放山老汉他们那边吹得天昏地暗，没有人注意我们。

黑子嗯了一声，目光闪烁。

“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我小声问道。

黑子斜着眼睛看了看我，道：“我爹他当年走的时候，可能知道了些什么，说如果他回不来，就让我娘来山里找一个叫放山老汉的“把头”，他会照顾我们娘俩”

我眼皮子一跳，意识到自己可能接触到了些什么，问道：“后来呢？”

黑子哼了一声，道：“后来我和我娘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他也没收留我们……”

我顿时感到不妙，难怪黑子看着放山老汉的时候，表情那么的……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似乎能够想到，黑子他娘带着黑子一个小孩，孤儿寡母在冰天雪地里跪着的场景，只是黑子他爹和放山老汉也有关系，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要知道，东北的冬天零下三十多度，一盆热水泼出去还在空中就结成冰柱子了，出门在外头尿尿都得自带一根儿小棍敲掉结冰的尿柱子，否则很容易把小鸟冻掉……

正好方便面煮好了，我连忙道：“吃面，吃面了”

黑子自己也不想提这件事，我们都端起木碗开始吃面。

我俩这边冷冷清清，九叔他们那边却相当热闹，于是我开始找些话题和黑子聊。

手里正好拿着熊肉，我对黑子问道：“我感觉黑瞎子不难猎啊，为啥猎人都说一猪二熊三老虎呢？”

黑子呼噜呼噜把碗里的面条吃完，道：“难的是取到熊胆和完整的皮子，并非打黑瞎子有多难，山里头的山民打黑瞎子方法很多，下药、绝户套子、黏糊套子、酒套子，多的很。

以前的山民在山里讨生活都是为了钱，挖参猎熊，哪个不是为了钱？所以他们打黑熊都力求保证完整的皮子，为此需要担负极大的风险。

我问道：“啥是绝户套子？”

黑子开始给我讲起山里猎人打黑熊的技巧。

这绝户套子，是一个很伤天害理的打猎方法，主要是运用一种古法制作的夹子，这种夹子制作方法现在已经失传了，是用一种珍惜的麋鹿皮子做的，分为里外两层。

在捕猎黑熊的时候，猎人在绝户套子里面放上好吃的食物，尤其是甜食，黑熊钻进去吃，就会越来越紧，然后被箍住，把黑熊齐腰勒着。

这时候绝户套子的威力才显现出来。

其实猎人们做的绝户套子都不大，最多能抓住狍子一类体积的动物，但猎人专门在夏天放绝户套子，为啥呢？

因为夏天黑熊都下崽子了，这时候把绝户套子放在外头，能拴住活的小熊。

小熊崽子贪吃，夏天山里头到处都是吃的，母熊管不住小熊崽子，它就到处乱跑，循着食物的香味儿被引进了绝户套子。

猎人们抓住了小熊崽子用的是夹子，在夹子底下必定有陷阱，这陷阱不是用来对付小熊崽子的，是用来对付母熊的。

小熊崽子不重踩不翻陷阱，但是母熊体积大，小熊被绝户套子套住嗷嗷叫唤，母熊就冲上去救，一下子就掉在了陷阱里头，于是一窝子熊就被齐锅端了。

猎人们这时不慌不忙，用木棒子把母熊和小熊崽子都敲晕，活生生的剥下熊皮取出熊胆……

这就是绝户套子，一环扣着一环，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夹子，也并非一个简单的陷阱，两个合在一起，再利用母熊爱犊子的特性，就能把一窝黑熊给“绝了户”。

这种方法太过于阴损，有损阴德，而且让一座山头的黑熊绝了后，猎人来年就没有地方猎熊了，一般猎人绝不会轻易使用。

但是遇到了灾荒年生，人都吃不饱了，哪里还管动物的死活，什么绝户套子，下药，酒套子都上来了，把山里的动物都给打绝打光。

我听得毛骨悚然，道：“这猎人也太狠了吧，那小熊崽子都打死了，来年不就没得熊打了么？”

黑子摇头，眸子闪烁，道：“所以这世上最狠的动物不是老虎，不是熊，是人”

“人狠起来，连亲爹亲娘都敢杀，这个社会就是个人吃人的社会，孟凯，你说对不对？”

黑子盯着我，他这话我听得凉飕飕的，看他的眸子，竟然绿油油的，直勾勾地看着我……

但是我仔细一看，不对，黑子的眼珠子瞳孔不在我身上，我看了看他的眼睛，发现他眸子里出现了一些闪烁着的鬼火似的荧光点，好像，就在我身后。

我扭头一看，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