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午。
午后灿烂的阳光将婧苑的小厅堂映照得亮堂堂的,丫鬟雪枝轻易地就穿好了针,把针交给林婧鸢,林婧鸢拿过针来低头一针一线地接着绣。
不一会儿,林俊槐匆匆进来,他叫了声七姐,便自怀里掏了样东西放桌面上。
林婧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看着桌面上的纸包:“那是什么?”
“药贴,听说今早买的药酒味儿太大,我怕你不敢用了,就又买了这药贴,没什么味的。”林俊槐说着,在八仙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雪枝刚刚给他倒了茶,他便往嘴里倒。
“亏你一直惦着给我买药呢!你慢点喝......”林婧鸢见他一头的汗,嗔道:“就为这出去了这么大半天么?母亲可打发了好几拨人来这找你呢,你快快儿母亲那回话去吧!”
林俊槐大口咽了茶,道:“我是刚从母亲那儿过来的。”
“那就好......你派个人拿药过来就好了呗,这么大热天的还亲自过来。”林婧鸢拿起帕子递给他:“弄得一身一头汗的......擦把汗吧。”林俊槐接过帕子胡乱抹了把汗,丢一边,端起雪枝倒好的茶,又一饮而尽。长喘了口气,才答:“这不是顺道儿么......说起顺道,这次买药可真是顺道儿的——我是在国际饭店那儿等着无聊,看见附近有家药铺,进去瞧瞧,听说这药贴好用,就买了些。”
正说着,林婧堇进了门,只抓了个地名便问道:“国际饭店?你去国际饭店那儿做什么?”
林俊槐转头看了眼林婧堇,笑道:“六姐你怎的又来了?”
“我怎不能又来呢?你不总说我与鸢儿‘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么?”林婧堇在林婧鸢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眼林婧鸢的脚,只见她的脚在裙摆底下藏得好好的,便又转头看林俊槐:“你且说说,去了国际饭店做什么?”
林婧鸢见雪枝收拾了帕子去洗,便亲自拿了把团扇给林俊槐扇风,林俊槐接过扇子胡乱扇着,道:“还不是九妹,缠了我半日,非要我带她去国际饭店——她嫌坐黄包车不够派头,非要坐汽车去。懂开车的大苗又给父亲派出去了,我只得亲自开了车带她去......这鬼天气,可真热得慌!”
林婧堇皱眉:“她去那儿做什么?”
林俊槐摇着扇子解释道:“去到那我才知道,她是领珍珠耳坠去的......你们可记得报上登的那《招领启事》么?就是招领珍珠耳坠那事?”
“她也真敢去领啊?”林婧堇冷笑道:“昨晚她不是压根儿没去法国总会的么?之槐,你怎也任由她去丢人现眼呢,咱们林家难道还缺了买一颗坠子的钱么?”
“她那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我是拿她没办法的。你也知道,她也不仅是为那颗坠子去的,她可冲着那人去的呢。如今的姑娘啊......”林俊槐摇头,又道:“今儿我可是长了见识了:原来与九妹一个样的还不是一个两个的呢......我看啊,上海各家珠宝行里的珍珠坠子怕是都给卖断货了!”
正低头刺绣的林婧鸢这会儿忍不住抬头问:“卖断货?怎会如此?难不成很多人去认领么?......凡去领的必给么?”
林俊槐点头:“那可不怎的。”
林婧鸢惊奇地扬起了柳眉:“怎会如此?”
林婧堇略略想一想,就失笑道:“难不成那登启事的人在玩‘珍珠交际’?”
“对,‘珍珠交际’!”林俊槐一拍大腿笑道:“我还一直琢磨着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呢!娘的,这厮也忒精了,洒了一把珍珠出去,上海城里的名媛闺秀他也识得了大半了。这比办派对、开舞会什么的,可划算省事多了。”
林婧鸢停了手中的针线活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道:“他登那《招领启事》就为这目的么?”
“那可不怎的。”这回是林婧堇答道,她想了想,又一笑:“可用这法子召去的都是些什么‘名媛闺秀’呀?”
林俊槐一挥扇子,道:“这就是名副其实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呐。那样的粗人,也只配识得那些贪小便宜、爱出风头的姑娘。”
林婧堇听他这样说,忙问道:“咦,你见过那人么?”
林俊槐道:“我在楼下茶馆里等着的时候,听了些关于他的传言,他刚好走过,也看了眼。”
林婧堇好奇道:“怎样?听九妹说似乎很了不得的样子,果真如此么?”
林俊槐撇了撇嘴,道:“据说他父亲是带军队的,他本人也在部队里混得不错......许是在山里当土匪腻味了跑到大上海来混的吧!......我看他那样子是土得掉渣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