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册封皇后之前,曾与自己说过,与苏洛瑜博了十年之久的对弈,他终于安奈不住,棋差一步,让自己抓了马脚。这次,定叫他下黄泉。
他见不得这般场景,便未参加那次充满了杀戮与算计的庆典。
这万灵宫,本是那个可怜的女子所住,他未曾见过那个女子,只是听说,那个女子自从进这皇宫,便从未将心思花在争宠上,反而每天清晨便开始晒太阳,与世无争。
他竟忽然大心底。羡艳起女子的情致。这时间,倒是有几人,可以不为荣华所动,权利所争,不忘本心,过这无扰的日子。
只可惜,还没等自己好好与她谈论一番,她便已经被皇兄无情的打入冷宫,成为皇位下的牺牲品。那冷宫,从来都是个最荒凉的所在。所有在那里的女子,都不出一年,抑郁而终。怕是,再怎样平静的女子,也受不了这般大起大落了吧。
或许,自己又在冥冥之中,失去了一个知己。
可是,皇兄终究是无奈的。不身在帝王家,又怎知帝王后裔的无奈,都说苏氏都是无情之人,从太上皇,到当今的皇兄,哪一个不是伤了无数女子的心,踩着同族的血肉登上王位。若说无情,却当真是看不清事实。
无情,也不过是无奈的一种说辞。他知道,是自己皇兄费尽心机,才为自己打下了这样一片宁静,若皇兄有半点心慈手软,怕是自己,早已被另一个皇帝,毫不留情的派去边关了吧。
夜色更加沉郁,半月才露,月华朗朗,风声徐徐,吹动着竹叶沙沙作响,偶有两三片不留恋竹节的翠叶,独自脱离,飘飘扬扬,如碟一般飞舞着,落在余音未断的琴弦之上。
苏洛璃浅叹。将思绪再次拉回到竹林。微微垂下眼帘,抬起修长的手指,将琴弦上的竹叶轻轻拨去。却忽听前方的竹林,在瑟瑟作响,黑暗中,有一个纤细的人影,抬起一只脚在地上轻探,走走停停,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向自己走过来。
男子好奇,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见此人身穿纯黑色紧身夜行衣,几乎与黑夜同一个颜色,身材纤瘦矮小,但是十分灵敏。如同半夜游走的猫儿,来去自由。来者显然没有发现自己,而是仔细看向地面的土地,不时弯腰查看,然后继续搜寻。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物品。
而此时,顾烟真切的不知自己不远处,会有个喘气的看着自己,不然,她也不会大摇大摆的四下打探,口中还喃喃自语“哎?到底在哪里?肿么酱紫!我记得就在这里嘛!奇怪,怎么会会有脚印,我靠!”
看着前方灰暗中,不知何时横摆着一个案桌,上方还放着一台古琴,正巧月光出奇的明亮,从树叶疏影中零星散落,能隐约分辨出,有一披散着头发,衣着长袍的不明物体端坐在琴后方,单只手捂着琴弦,正在打量着自己。
这幽静的竹林中,竟会出现这样恐怖的场景,顾烟大小姐再怎么淡定,也忍不住爆了粗口,差点失手将藏在手中的匕首,甩了出去。
还好她经常在各种环境下生存,对于稀奇古怪的场景,还是颇有定力,摇了摇牙,压制住刚刚心脏的狂跳,不露声色握紧匕首,压低声音问道:“好汉是什么东西…咳!我是说,你是..你是人嘛?”
苏洛璃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女子,而且声音清脆,仿佛是初春的流水,叮咚作响。当下轻轻勾了嘴角,应道“嗯,应该不是鬼吧,姑娘是何人,怎么会在夜色中来到这竹林。”
一听对方有心思打趣。顾烟才确认对方真切的是个人,长呼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松软的土地上,扶了扶惊魂未定的小心肝,责怪道“这话我该问你吧!谁让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端个破琴来竹林里吓人!好在小爷这胆子大,换做别人,都叫你吓破了胆子!你是什么人,好大的瘾,来这里弹琴。”
苏洛瑄第一次听到女子以“爷”来称呼自己。见女子性情豪爽,倒与宫中的女子扭捏的姿态不同,只觉得颇为好奇。轻笑道“只是觉得今夜美好,一时兴起,来这里奏上一曲罢了。不想打扰了姑娘,真是抱歉。”
见对方到也是谦和,顾烟又岂是小心眼的人,将袖子一挥,应道“没事,我也是半夜难以入眠,来林子中转转而已,兄台这般雅兴不受拘束,应是皇宫贵族咯?”
男子微滞,才回答“没有,仅仅是玉茗坊的小小琴师而已,因这万灵宫无人居住,便斗胆来竹林享天地灵气。”
顾烟敛了敛眉,不由得暗暗佩服起这个琴师的好兴致。在她心中琴师大多是皇上御用乐队吧,既然为皇上服务,免不了阿谀巴结,想方设法谱出不平常的曲子,求皇上开心,而这个人,却有着隐士风骨。
只不过,既然有人在,那自己固然是不能当着此人的面将怜儿埋下的宝贝挖出,多说无益,自己还是编个理由离开为好。说着,已然起身,拍拍手“那兄台慢慢享受月色,我先退去了,不扰兄台兴致。
说吧,转身离去。却听身后男子忽然叫住自己“姑娘且慢。”
顾烟顿了顿,没有回头。暗自思衬,这男子不会是想趁机敲诈自己一笔吧?
“敢问姑娘芳名?来日再见,便是半个熟人了。”
顾烟暗自呼了一口气,想起了那个曾经钟爱的名字“叫我冷烟吧。”说着,向前走去,瘦弱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好像从未来过一般。
苏洛璃看着女子消失的背影,缓缓张嘴“冷烟,冷若晨曦,烟洛初起。好名字。”
对于这个不知名的女子,苏洛璃充满了好奇。在这宫廷之中,第一次有女子这般爽朗,与那些见到自己便唯唯诺诺俯首帖耳的宫人相异,却也是十分可爱。
看女子似乎在找什么,由于自己的存在,女子才匆忙离开,相比,明日还会来找。心下已然作了打算。
冷宫中,怜儿瘦小的身影正在急的转来转去,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两个时辰前,送饭的宫女拎着食盒来到冷宫送饭,忙碌了一个下午的小姐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打盒盖,却只见一碗泛白的米汤中漂了几粒米饭,还有两个已经发馊的馒头。
小姐狠狠一皱眉,满脸的怒火肆意,正要上前劝阻,却听小姐说道“怜儿等着,我去取些好东西回来,顺便拿些好吃的回来。等我。”
不等劝阻,已经见小姐穿着黑乎乎的衣服跳出门外,没了身影。已经两个时辰了,小姐却还未出现。怜儿不尽心中发荒。围着宫门口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顺着路向前望去,隐隐见一个轻灵的身影飞快的向自己跑了过来,定睛一看,竟真的是自家小姐!怜儿激动的一蹦,正要叫嚷,顾烟已然跑到自己面前,扯着她进了房中。
“今天没找到那宝贝,不知从哪窜出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我不好仔细寻找,明天再给怜儿找过来。不过幸好,我摸索了大半个皇宫,终于找到了厨房,来怜儿,有好吃的。”
还没等怜儿询问,顾烟已经碎碎念的和盘托出,也不管怜儿能不能听懂,将从皇宫御厨房中偷出的一小盒点心和一整只烤鸡端了出来,搓搓手,一脸得意“开饭啦!”
见一桌子精致的点心,以及垂涎欲滴的饭菜,怜儿忽然觉得小姐是个神人,竟有这般通天的本领。
而这个神人,此刻正一只手抓着点心,另一只手拿着鸡腿,将点心塞到嘴里,津津有味,完全没有形象可言。活像是三天未见油猩。见怜儿正瞪着桌子的盘子发呆。很大方的将另一只鸡腿塞到怜儿手中,哝咕着“吃啊,怎么不吃了,不吃我可就全消灭了”
怜儿终于反应过来,而忙碌了一天,早已经饥渴难耐,抚了抚咕咕直响的肚子,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很快主仆二人一股脑风扫残云一般将桌子上的美味消灭,才摊坐在椅子上,满意的揉着肚子。
而顾烟,更是毫不注意形象的打了饱嗝,吧嗒吧嗒嘴,才问道“怜儿,我让你埋的那些宝贝,你埋在哪里?”
“宝贝”怜儿颦了颦眉,思虑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哦!是了,我将那些东西埋在竹林中的一片空地中了。”
“空地!?”一听这话,顾烟急的直跳脚。完全没了歇息的心思。那片空地不正是那个刚刚那个披头发怪物所在之处?难道那怪物发现自己的宝贝了?
想着自己那些珍珠翡翠,顾烟更是起坐不安,那可是自己建立佣兵王国的基础。转而一想,那怪物有可能仍在原处,只好压制了急切的心情等到第二日再说。
一夜难眠,第二日朝阳还未升起,皇宫依旧静谧。初晨是燕莺的天堂,早有三两只燕子出巢觅食,叽叽喳喳,好不欢快。
顾烟换了在托小寒子拿来的太监服,看了看在卧榻上睡得香甜的怜儿,匆匆离开冷宫,循着原路回到那片藏着宝贝的竹林。
因自己穿着太监服,到也不必躲闪,兀自低着头,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宫女走过,倒也听到不少宫中的奇闻异事。
自从自己离开,万灵宫再次成了无人居住的荒凉之处。竹林中,燕子正站在枝头叫的欢畅。东方已泛起一丝丝鱼肚白,将静谧的竹林照的通透,倒无昨日的神秘感。
顾烟一路寻去,果真见到昨日空旷地带有案桌压过的痕迹,因泥土松软,倒是看得真切。看来,那个男子并非什么鬼神。
顾烟长舒了一口气。继续寻宝游戏。走走停停,用脚探着泥土。女子这边忙的不亦乐乎,却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正上方,竹林顶端,正有一双意味深长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打量着自己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