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三个月前——
夏日阳光明媚,宁国燕国公府的庭院里花香怡人蝶飞莺舞。和这美丽天气一样赵云宁的心情也是美美的,着一袭大方白净的茶白色高腰束身服坐在花间,手里拿着绣花针,一针一线密密缝就的是她待嫁的鲜红新衣!
那个人,他骁勇善战,正直不阿;对她更是温柔体贴,无微不致;对她的家人亦是大方有礼,彬致温和。作为宁国最年轻有为的将军配她燕国公府大小姐,真真是宁国一段佳话,百姓眼中的金童玉女呢!
想想两年前段仲平上书要宁帝赐婚给他,宁帝选了她。可是她却并不了解段仲平便以年纪方小想多侍奉父母两年为由直等到十八才肯嫁,其实赵云宁只是想借这两年考察段仲平是否良人之配,而事实自然是让她和家人都很满意。
离嫁期只有一个月时间了,真是快啊。对于段仲平她虽然说不上有多爱,但作为未来夫君喜欢还是有几分的,不管怎样那个人赵云宁无论如何也挑不出毛病来。
以为人生就这样圆满,哪成想真正的灾祸才刚刚开始。
赵云宁正开心想着婚事临近,丫头喜儿满头大汗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大,大小姐不,不,不好了。”
赵云宁瞥了她一眼慢声慢语道:“你家小姐我好得很呢,干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出什么事了,慢慢说来。”
“段将军……”
一听段仲平赵云宁放下手中绣活转而望向她,喜儿吞了口气道:“段将军上书弹劾老爷,说老爷通敌叛国罪名已坐实,皇上下旨要把我们整个赵府抄家问斩啊。”
赵云宁直直的站起身,不敢置信的望着喜儿:“你再说一遍,是谁?”
喜儿也知自家小姐不信,初闻此事她也是不信的,可这却是事实。她以肯定的眼神看着赵云宁道:“段仲平段大将军,大小姐也就是你未来的那位夫君。你说老爷只不过是在前线输了一场仗而已怎么就成了通敌叛国了呢?未来姑爷作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这时候不帮着说两句好话怎么还落丼下石呢,这般赶尽杀绝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赵云宁手中嫁衣陡然滑落在地,平地风起,好好的夏日怎么就感觉到风凉穿体,不由得打起寒颤呢?
她强自镇定努力想理清些思路,可声音却已然败了几度:“你都知道了,想来圣旨已经传到府中了吧。”
喜儿点头忍不住哭了起来:“大小姐,你向来聪明机慧,胜常人一筹。快想想办法吧。”
早前父亲因段仲平的推荐奔赴前线与叶国作战,可惜战败而归那时候国中便少有微言。毕竟父亲当初跟着先帝征战多年未曾有过败绩,只是父亲年老,敌方又狡猾战败也是很正常的事。本以为宁帝看在先帝和父亲当年的显赫战功上也不会有所计较,可是怎么段仲平会参父亲一本,还套上了通敌叛国之罪,段仲平……他这是想干什么?
段仲平这些年深得宁帝信任,全国上下连三岁孩童都知道他是宁帝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向来他说的话想做的事宁帝九成九分九都不会拒绝,甚至很是认同。他在朝中与之亲近者自然也是众多,他若上书想来整个朝野没有不参自己父亲一本的吧。
可是……赵云宁想不出段仲平这样做的理由。
她不相信这是事实,一定是喜儿听岔了什么话。
然而,事情已由不得她不相信。
傍晚内庭首领太监和段仲平带着一队人马便把赵府围得水泄不通,燕国公府的正大门牌匾也被砸得稀烂。在赵府一片哀叫声中首领太监带着人大肆抄起家来,映着一片火把光亮赵云宁与弟弟妹妹跪在一处,抬头就可看见立在廊下那披风大展,高大威武的男子。
赵云宁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他便是这样立在那里,迎着日头笑得那样好看。此刻的他脸上如封上千年冰霜,阴沉的眼睛看不穿心底,这样不言不语又一脸阴鸷的段仲平是赵云宁从来都不认识的。
首领太监抄完家就离开了,段仲平这才冷着声音吩咐部下:“赵家所有家仆丫头就地斩杀,家人亲眷押回死牢三日后临街问斩。”
昔日情郎今日修罗!
赵云宁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心决定要托付终身的这个人竟要亲手结束她一整个家族命运,即使聪明如她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姐,我好害怕。”妹妹赵云画和弟弟赵云海紧紧与她抱作一团,父亲母亲早就先一步下了大牢,他们哪里还有什么主意。
赵云宁怎么也忘不掉这一晚,她只看见火光中不断有人举起刀,然后鲜血就随着尖叫溅在地上、廊沿上甚至是她的身上脸上。赵府上空几乎一整夜都徘徊着凄惨的哀嚎,屠杀在无尽的害怕恐惧中进行……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开钳住她的两名士兵冲到廊前段仲平的面前,她声嘶力竭地冲他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然而那个人只是用她感觉无比陌生的清冷目光盯着她,段仲平这种眼神……活像是在看一盘毫无味道可言的残羹剩汤,赵云宁气得混身哆嗦,聪明如她自然已经猜到不管是她还是她的家族都掉进了这个男人的惊天阴谋里,她无法逃脱。
既然这才是段仲平的真面目,往日情份皆是笑话。那么赵云宁如今想知道的就是一个原因,至少让她和她的家族都死得明明白白吧!
可是段仲平根本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冷冷的一句是冲着他的下属说的:“带下去。”
就这样,昔日王侯将相瞬间落为阶下囚。赵云宁一家无端含冤入狱!
……
即使是躺在柔软宽大的帐帷里,这段漏夜屠杀的恶梦仍是让赵云宁混身颤抖。好像族人的叫喊声在这午夜梦回里反而格外清晰,叶成武坐在床边伸手拉住赵云宁紧握出汗的手,他知道她的梦魇,可是叶成武低沉的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要叫醒她的意思。
......
从家里出事到被打入大牢赵云宁再没有见过父亲,她无法从父亲那里得到更多有关事情的原委;而段仲平也一直没有来见她。这让她糊涂的心便一直糊涂下去根本无法知晓事情真相。
原以为命数已定,进牢的第一天云画和云海还会抱着她哭后来都不哭了,因为赵云宁说:“别怕,我们一家人只是要换个世界生活而已,说不定到了那里反没有这些算计阴谋了呢。”
可事实并非如此。
赵云宁以为再见到父亲怕要等到三日后问斩之时了,结果入狱第二天夜晚她便被两个士兵带到了死牢的地下刑房里——
在这里赵云宁见到了她日夜思念的父亲和痛恨之极的段仲平!
年迈的父亲被绑在老虎凳上,虽然没有加压刑法可父亲满身是伤血流不止的凄惨模样让赵云宁明白,这刑房里八百般流水刑具怕是早就被父亲偿了个遍了。
只是她们一家是已定了死罪的犯人,根本没有再审问的必要。为什么段仲平还要这样折磨父亲?她目光如刀般剜向段仲平,他坐在舒适的大椅里,冰冷的目光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赵云宁如火般恨意的眼神。
“父亲!”她跪倒在父亲面前,终于失声痛哭,要知道即便知道未来夫君背叛了她她也不曾哭的。她紧紧捧着父亲流血不止的双腿任血液染红她的一身,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哭什么?”父亲低沉无力的声音里却透着几分严厉,“我赵家的儿女怎么能这样脆弱?况你是老大又向来心思机敏,哭?可不似你。”
可再坚强如她聪明如她,她也到底是个女儿家。她强忍着泪水抬头望着满脸是伤的父亲,老父亲却只是冷冷盯着前方不言不语的段仲平:“哼,段仲平我已经说过叼血燕早已被毁,就算是宁儿也不知道这件事,你休想从她嘴里得到些什么;或者……你想用我女儿威胁我,那就更想错了,你即使是现在就当着我的面杀了宁儿,我也还是那句话——叼血燕已毁!”
赵云宁闻父亲此言方吃惊的转头看向段仲平,目光里全是愤恨之意——叼血燕,竟是为了叼血燕?
当年父亲能跟着先帝叱咤战争成就不败神话,功劳最大的就要数父亲那把从不离身的名刀——叼血燕!
只可惜,早年征战沙场叼血燕陪着父亲杀戮太重吸的阴气血色太浓最终沦为了一把魔刀,说起来可能有些神话,但事实却真是如此,使用这把刀的人心思会慢慢走向偏路即使是父亲这位主人也渐渐无法控制它。
所以,即便叼血燕当年名扬天下,威力无二。但父亲为苍生着想还是忍痛毁了此刀,叼血燕也就渐渐成了刀中神话,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赵云宁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所有事情一串联她眉头深锁,看向段仲平的眼神恨意更浓。她缓缓站起身:“你好重的心机,从两年前要皇上把我赐婚给你开始是不是你就在谋划这件事了?”
她想要托付一生的这个男人,原来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她们家一把早已毁世的刀而已!真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