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两人齐齐跪在了地上,康熙微微一惊,沉着脸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弘晳低声解释道:“回皇祖父,孙儿只是来带她过来看鹦鹉。。。”
康熙盯着弘晳冷声道:“弘晳,你当知道擅闯南书房是什么罪,你要来这看鹦鹉,为何不直接跟皇祖父说?反而要带着她偷偷来?”
弘晳低下头:“孙儿知错了。”
“这是规矩,皇祖父不得不罚你,你上墙角那边跪着吧。”康熙挥了挥手,对烟云道:“薇丫头你起来。”
烟云仍跪在地上,怯怯的望着他道:“回皇祖父,是我让世子带我来这边看鹦鹉的。不然这个时候他一定在书房看书了,请皇祖父莫要责罚他,要罚就罚昕薇吧!”
弘晳侧过脸,难以置信的看了她一眼。
康熙的眼中闪过诧异,定定的望着她的脸,脑海里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间像潮水般漫卷开来。
“是滨仪央求皇上带我出去的,请皇祖母莫要责罚皇上了!”绿衣裳的女子跪在皇祖母面前拽着她的手臂苦苦央求着,哭到嗓子沙哑,皇祖母只是端坐着,一言不发的沉着脸看他。
那个时候他刚刚亲政,迫切的想知道宫外的百姓过得是怎样的生活,若他穿着龙袍,坐着龙辇,御林军开道,那他所看到的一定是假的。于是便在早朝后拉着滨仪微服出了宫。
膝盖上传来阵阵的酸痛,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多少个时辰他已记不清了,从入夜后他和滨仪偷偷溜回来,就被带到皇祖母的寝宫罚跪。他跪了一晚,皇祖母亦在他面前坐了一晚。
隐隐听见鸡鸣,外面的天蒙蒙亮了,应当已经到了辰时,乾清门一定站着许多等他上早朝的大臣了。
滨仪的声音愈发的焦急起来:“皇祖母,皇祖母无论您怎样处罚滨仪都可以,求求您,求求您让皇帝去早朝吧!”
皇祖母终于支起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大概因为坐了一整晚,她的膝盖有些麻了,站得颤颤巍巍的,滨仪赶紧上去扶,却被她一把推开了。她指着他痛心疾首道:“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和自己的皇后私自出宫一整日,一个侍卫都不带。玄烨啊玄烨啊!你自八岁登基,可知有多少人想取而代之!是不是你亲政了,就可以不把皇祖母当回事了?”
“孙儿,孙儿没有。孙儿既已亲政,只是想视察民情,孙儿是怕皇祖母会担心,才事先没有知会皇祖母,孙儿知错了,下次。。。”
“你还敢有下次?!”皇祖母用手杖重重的敲打着地面,忽然流下泪来,“若你昨日在外头回不来了,今日该由谁来早朝!”
“明朝遗孽,鳌拜残党,你可知道这紫禁城外有多少人想取你性命?你可又知道你身上背负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若你有什么闪失,我老婆子有何颜面面对大清的列祖列宗?!”
“皇祖母教诲玄烨铭记于心,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他斩钉截铁道,在地上重重叩了一个头,。
“你起来罢。”皇祖母摆了摆手。
见皇祖母终于下了赦令,滨仪松了口气,正要过去将他扶起,皇祖母却用手臂拦住了她,冷然问道:“皇后,你教唆皇帝出宫,可当真愿接受处罚?”
滨仪点了点头。
“皇祖母!”他急急道,看着皇祖母脸上的寒光,不知会怎样处罚滨仪。
“这次的处罚先欠着。”皇祖母看了他一眼,他顿时松了口气,却见她面无表情的继续道:“如若有下次,皇帝便要废去赫舍里·滨仪的皇后之位,让更有贤德的女子做这一国之母。”
皇祖母推开门,拄着杖子渐行渐远,晨光从外面投了进来,滨仪软软的摊倒在了地上。
他跑过去心疼的抱起她,明明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仍是对他微笑着:“妾身无碍,皇帝要去早朝了。”
康熙眸中不辨喜怒,盯着烟云的目光愈发深沉起来,烟云跪在地上,手心里捏出了一把汗。康熙却忽然收回目光,转身走到案边坐下,翻开一本奏章缓缓道:“本来打算让他跪一个时辰,既然你愿意与他一同分担,便同他一起到墙边每人跪半个时辰吧!”
烟云这才松了口气,到墙边和弘晳跪在了一起。弘晳扭头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她,她冲他吐了吐舌头,偷偷做了个鬼脸,弘晳愣了愣,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两人的小动作正落在康熙的眼里,打朱批的手一滞,也不禁莞尔一笑。
跪了一会,刚刚磕痛的左膝一阵一阵的疼了起来,烟云偷偷去揉,暗暗将左膝抬起一点,把全身的重量放在右膝,一旁的弘晳看出了端倪,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小声道:“吃不消就靠在我身上。”
烟云咬了咬唇:“跪一跪而已,没事的。”
从没想过半个时辰有多漫长,直到膝盖差不多跪木了,康熙开口道:“你们可以回去了。”弘晳扶起她行礼跪安,两人如同大赦的走出南书房。弘晳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她:“你还能走吗?”
“还好。”
看她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弘晳哼了哼:“逞强。”
弘晳已经下了石梯,回头看烟云还在扶着护栏一级一级往下走,还没走到一半,便又无奈得折了回去,转身站在她下一阶梯子上道:“上来,我背你。”
烟云一怔,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不用。”
弘晳皱了皱眉:“你打算这样走到什么时候?再说。。。你摔跤也是因为我没有接住你。”
“你不是说我很沉吗?”
“你一个小丫头我还是背得动的。”弘晳哼了哼,“喂,你再不上来我就马上走,让你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去。”
烟云这才勾住他的脖子,趴在了他的背上。弘晳抓起她两条腿,背着她下了台阶。走了几步,她颈上的那枚同心石忽然从衣服中滑了出来,和他脖子上的那一枚“噔”的一下吸在了一起。
弘晳觉得脖子上一动,低头一看,带着一丝惊喜问道:“皇祖父赐给我们的坠子你一直戴着?”
烟云轻轻“嗯”了一声,脸不知不觉得变得滚烫起来。
弘晳抿了抿唇,背着她走得愈加轻快。走了几步,忽觉脑门上一凉,他诧异的抬起头,一滴,两滴,三滴水从天上落下,烟云惊呼了一声:“呦!下雨了,快跑!”
他背起她迅速的在雨中跑了几来,雨越下越大,等他们回到玉清宫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一进门,弘晳便狠狠打了个喷嚏。不禁咒骂道:“这鬼天气!”
02
第二日却是个晴天。烟云睡得很沉,起来时弘晳已经去上早课去了。膝盖上一大块淤青,看起来比昨日恐怖,但没昨日那么疼了,昨晚临睡前,弘晳特地差了一个小宫女到她房中帮她上药,那宫女大概十五岁上下的年纪,唤作云锦,去年进的宫,一张粉扑扑的鹅蛋脸上生着灵巧的五官,看上去很舒服。
她打算把云锦留在身边,便将她讨了过来。她断断不敢去使唤采蓝的,采蓝在玉清宫的日子过得舒坦,心里也会平衡一些。
烟云刚打算在院子里散散步,却见一个小太监正一路小跑到玉清宫里来,觉得有些疑惑,拦下一问,才知道是世子在书房上课觉得有些冷,差他来玉清宫拿件氅子。
今日比昨日要暖和许多,他怎么还会觉得冷?莫不是昨日着了风寒吧!烟云有些担心,便对那小太监道:“我这便去世子房中找找,我亲自给他送去,待会你引我过去如何?”
“好,好。”那小太监一听便笑嘻嘻道:“福晋与世子新婚燕尔,还真是伉俪情深,伉俪情深!”
烟云没多想,从他房中取了件貉子毛的黑氅便随着小太监过去了。
宫中各皇子皇孙本是分居读书,并不在一处,但遇上几个年龄相若的便安排在一起,由一个先生同时授课,比如说弘晳胤禄和弘晋便同在一处,宫中与之年龄相若的还有四皇叔的次女惜晴,五皇叔的长子弘昇,七皇叔之子弘曙等,这几人在大婚之时大多都见过了,还有几个面生的,是他们的侍读,所以当烟云拿着大氅出现在书房门口时,几人都似笑非笑的看着弘晳。
弘晳神色恹恹,脸色有些白,一旁的胤禄笑嘻嘻的捅了捅他,他顺着大家的眼神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烟云,便起身朝外面走去。对她说:“你的腿不是不方便走路吗,怎么过来了?”
“今日比昨日好多了。”烟云一面为他披上大氅一面道:“脸色这么差,莫不是着了风寒?”
“无碍无碍,大概是昨日没睡好吧。”弘晳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道。
忽然觉得额上一凉,烟云为他整理好氅子后直接把手探向了他的额头。“你!”他有些错愕,忽然听见从书房里传来的唏嘘,两人现在还站在窗口,里面的几双眼睛正饶有兴致炯炯有神得看着他们。烟云却没有注意,而这一探,却是惊了,“额头那么烫还说无碍?!”
弘晳把她拖到了一边,直直的望着她,“一点小烧无碍的!不过是你的手太凉了罢。”
烟云被他的目光盯得脸微微的发红。低头道:“若不舒服,今日便跟先生告个假吧,去太医院看一看,或是回宫休息休息也好。”
弘晳淡淡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烟云仍是不放心的站在原地看他,可他已经越过她大步跨进书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