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来自你本人的打击我都可以抵御，那还有什么能将我击倒呢？】

陆盼的话卡在喉咙戛然而止。

“你老公、你老公的妈，还有你，一家子倾巢出动玩车轮战，只为对付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弱女子，是不是有点太兴师动众了。一马平川的阳关道不走，非组团挤我这独木桥，有点欺人太甚吧？”顿了顿，“于你，尚子君可能是救世主，于我，现在的他与路人无异。如果把我当假想敌，尚太太，你纯属是在浪费时间，我打心眼儿里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瓜葛。”

说毕拎起包包起身：“饭菜很美味，多谢款待，就不吃甜品了。”

没想到陆盼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袖子：“苏医生你等等。”

她动作有些毛躁，不小心打翻桌上的茶壶，半壶水就这样泼在苏意唯身上，一大片水迹在浅色外套上绽开，淅淅沥沥蔓延到牛仔裤上。

陆盼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帮她擦拭，苏意唯深深地叹口气：“尚夫人，还有什么指教？”

“可不可以，当面拒绝子君一次，让他死心。”

苏意唯拦住对方的手：“如果自己老公还要寄望通过别人拒绝才能死心的话，是不是有点太悲哀呢？恕难从命，实在抱歉了，尚太太。”

饶是B城冬日空气干燥，回到诊所的时候，苏意唯身前的水渍仍未完全干透。周敏茹迎上来啧啧连声：“还真被泼硫酸了啊！就是这准头差了点。”

白了学姐一眼，匆匆换下衣服，心里忖度着下班之后得找个干洗店把大衣送洗。

看看已经快两点，顺手拿起桌上的笔和本就往外走，周敏茹在后面还追着问：“刚回来你又要干嘛去啊？”

“开会。”

周敏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下午有例会，连忙尾随着也跟了出去。

说是例会，其实加在一起不过十来个人。

黄教授出国后，把整个摊子交给了陈副院长。如果说黄教授还有点学术派的迂腐劲儿，那陈副院长绝对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典型。院里固定的大客户基本都是她的资源，那些贵妇简直把她当成救世主。

苏意唯不讨厌她，每个人都有在这个社会上的生存法则。而且最重要的是，自打她主事以来，隔三差五就会有些福利，比如现在。

“咱们今天开会呢，主要是把黄教授留下固定出诊的几家分一分，傅老那一家意唯已经接手了，剩下的主动认领啊。”

固定出诊主要针对上年纪的老人，每月例行两次上门检查，就跟专属的家庭医生一样。出诊的家庭多半非富即贵，而且跟黄教授都是多年友谊，但凡去了绝不会空手而回，绝对是实打实的福利。

因而，几乎没有犹豫，几个医生三下五除二就把“肥肉”瓜分了，并各自敲定了本月的出诊日期。

散了会，苏意唯被中医科的张萌檬叫住。

“亲爱的帮个忙吧，我这个月出诊排的是7号，可那天我男朋友刚好要过来，你替我出趟诊行不，拜托拜托。”

苏意唯接过排班表，上面张萌檬对应一栏写的是方家。想想自己那天倒是没什么安排，又感怀张萌檬异地恋不易，当下也就答应了。

“谢啦，回头请你吃饭，地点你挑。”话没说完人便跑走了。

周敏茹凑上来：“她倒是会卸包袱，方家那老太太不好伺候，还有个小祖宗，你可得小心应付。”

事实证明，学姐的话并非言过其实。

方家大宅客厅内，方老太太正滔滔不绝口沫横飞地发表着演讲：“苏医生你不知道，我这个瘤子长了小半年了，搞得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直说要做手术做掉，老黄就是不肯，还跟我说没事没事。这下好了，他撒手不管去了加拿大，这可怎么办啊！”

苏意唯忍住掏面巾纸擦脸的冲动：“方老夫人，您那个只是最普通的纤维瘤，而且就报告来看，基本上不会造成任何病变，所以如果不影响生活，暂时观察就好。”

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似的，方老太太的眉毛都立起来了：“怎么可以放着不管呢？！这可是个瘤子啊！”

苏意唯深知再这样耗下去无用，索性说：“这样吧，您要是实在担心，我给您开点我们自己配的外用药膏，针对这种纤维瘤特别有效。”

对方的脸马上多云转晴：“我就说苏医生看着就是靠谱的人，哪像老黄啊，给我看了大半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苏意唯忍着笑。

有些患者就是这样，明明没什么毛病，愣是杞人忧天。其实外用药膏对于纤维瘤压根就没什么作用，可你哪怕给她弄点维生素，只要有个煞有介事的医疗方案，她就觉得心里有底。

心里正琢磨把红霉素眼膏挤在药瓶里假装成药膏的可能性有多大，就看见管家尾随着一名小女孩走了进来。

小姑娘大概六七岁，长得粉妆玉琢。穿的校服也不同于普通学校难看到爆那种运动服，而是学院风衬衫、毛线背心、苏格兰百褶裙外加浅口小牛皮鞋的正宗英范儿打扮，一看就是出自某个贵族私立学院。

浑身上下唯一的败笔就是用塑料皮筋松松绑在脑后的马尾辫，如精致山水画上不小心沾染了墨点儿一般，有些突兀。

“奶奶。”小人儿脆脆地唤了一声。

“安安，这是苏医生，叫人。”

“苏医生好。”小姑娘敷衍地叫了声，然后转过头去，“奶奶，我们明天下午要开联欢会，老师让自己带便当。”

“周嫂，你明天想着给安安准备一份龙虾定食吧。”

还未及管家回应，方柔安就小小声地抗议：“我不要外面餐厅买的那种，同学们都会带那种好可爱的便当，琳琳妈妈上次就做了动物图案的三明治和饭团，我也要那种。”

方老太太看向管家，后者摇摇头。

“安安，那等下奶奶让小王叔叔带你去买一份好不好？”

“可是，哪里有卖？”

一老一小面面相觑，小公主的眼神慢慢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