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城,既然早来了,便进来吧。”
一身青衣的石应城慢慢踱进了大厅。他的眼神投射在石九重身上,目光湿润。
“爹,是我一心要参加甲子圣典,不听你的劝告,才导致后来的结果。”
石九重苦笑,如果不是为父平日里一心地灌输,你又怎么会那般急迫......
“爹!”
父子俩的目光交集在空中,多年来的心结,在情感交融中冰释。一旁的石应海也很是感动。
......
半晌,石九重平复一下心情。笑道:“老了,老了,倒是容易动情了。应城,你的面色又白了,头发也有了些黑芽儿,伤势恢复了不少吧?”
石应城抬手摸摸自己焦黄中有了些淡黑的花发,笑笑。多亏了晓怀给我的丹药,火毒祛除了五分吧。只是时间久了,恢复起来总是有些麻烦。时间不知道要熬上多久......心魔除尽,他笑起来多了几分爽朗。
说到石晓怀,石九重精神不由一震,目光落到石晓怀身上。却发现前者一脸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
“晓怀,晓怀。”
旁边的石涛掐了旁边石晓怀一下,他才恍然醒悟,惊问道:“在叫我。”
“你总是喜欢这般魂灵出窍。”石涛笑道,他指指旁边的石九重,轻声道:“老祖宗在叫你。”
“想什么呢?”
“一个人的名字。”
“哦?”石九重注视着石晓怀。
“我也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人,有这般力量,竟然一掌伤了我爹?还请爷爷赐告!”
石晓怀的声音很平淡。他的目光宁静而深远,漆黑的双瞳就如一泓望不到底的深潭。目光深处的寒意隐而不显。
石九重轻轻摩挲着檀木座椅光滑的握柄,目光投向石应城。
石应城眼神微微眯起,有淡淡锋利的光芒闪过,他的声音却很轻,道:“冷傲天,冷家。”
屋内一时寂静,冬风如虎破窗入怀,冷气寒霜,眉目睫毛间僵硬木然。
石晓怀并不知道冷家何许神圣,他只记住了一个叫冷傲天的人。
石九重沉中而缓慢的声音有如拖着一块巨石,当今鹰赤国有四大家族,排名第一的便是这冷家。在鹰赤王国里冷家拥有无上的特权。因为冷家在祖上曾经出过地元境巅峰之人。如果硬要把我们石家宗族和冷家相比,便犹如用一只地上爬的蚂蚁和九天之上的山鹰......
“冷傲天便是冷家当代家主。传说其修为已经无限接近冷家先祖。”石应城苦笑道:“二十年前的甲子圣典中,冷傲天便是冷家年轻一代第一人,乃是人元境三重境界。一掌,只是一掌,以我半步人元初境的修为,便落得重伤......圣典之后,冷傲天便以破纪录的年纪,继承冷家家主之位......"
大厅内鸦雀无声,石家子弟们面色沉默,好像在一瞬间都成长了许多。冷青乌黑的天光,慢慢暗了。只有窗外的雪,一片暗白。分不清什么哪里是天,哪里是屋顶......
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了。在跳跃的烛火中,石九重脸上的“刺配罪囚”更是鲜明。他的脸皮微微抖动,几个大字也随之颤抖一下。
“好了,老夫希望我石家子弟在天巫山脉修炼中能够有所获,本次修炼,第五家族和司空将军府的人都要参加,尔等务必小心,尤其是第五家的人......”话声中,石九重的目光却放在石素的脸上。这是他最为寄予厚望的一个石家人。因此,他这一番话,与其是教训石家子弟,不如说是讲给后者来听。石素目光低垂,红润的烛光下,脸上少了几分清冷,倒多了几分秀美......
“回去好好休息,准备半月后的进山修炼。没事少去,那什么金钩赌坊,银钩赌坊......也不要去什么勾栏,直栏......”
石涛胖胖的肥肉禁不住一哆嗦。几十名石家子弟鱼贯而出。石九重有些累了,也休息去了。屋中只剩下石应
“晓怀,该休息了。”石应海大声道,“海叔这里有玉毒清一枚,回去用热水花开敷了,明天早晨应该就没有大碍了,那个第五家的妖女十分邪门儿,什么东西都带毒,没事少去惹她......”
石应海看着石晓怀红肿的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眼睛,想笑却没笑出来。一个小玉瓶飞到了后者的手里。
石晓怀恭敬地说道:“谢谢海叔叔。”他站在那里,还是没有挪动脚步。
“咦,怎么还不休息?”
石晓怀揉揉有些红肿的眼睛,对石应城说道:“爹,说完这句话,我便去了。”
“哦!”
“那冷傲天欠你的,有一天,孩儿总会让他还的!”
石应城沉声道:“嗯。”
石晓怀转身走了。
大厅里,石应海埋怨道:“你这做爹的总是对孩子不冷不热的,连句鼓励的话都不说,总要说些爹相信你,你能行之类的,没听说过自信是孩子成长的风帆这样的话吗?不怕寒了孩子的心?”
石应城苦笑道:“都十三年了,习惯了。”
“孩子倒是有志气!”
石应城看看自己家族中感情最深的兄弟,轻声道:“也许,你忘了,我们都说过类似的话。”
石应海一愣,往昔如烟蒙上心头,轻叹道:“是啊,许多年前,我们都说过这样的话。好久了......”
石应城笑道:“也许,许多事情,时间久了便会忘了......"
"是啊,会忘的......"声音微不可闻,有淡淡的叹息传来。
“喝酒去。”
“这些忘不了。”夜色中传来笑声——
......
三牛铁匠铺。
石晓怀精赤着上身,和同样精赤上身的庞三牛你一锤我一锤,敲打着一块精铁。穿着汗衫的老铁,坐在一张黒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吸着一袋长长的水烟。椅子微微摇动,他倒很是惬意......
火星飞溅,落在身体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身上的汗液便化为一道青烟。石晓怀目光凝重,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手中的铁锤之上。
叮当声中,一柄匕首渐渐成型。
在地一万零九十八锤的时候,匕首陡然发出一声异响。老铁眼也不睁开,轻声道:”火温九千。”
石晓怀眼神一冷,脚下用力,兽皮囊用力,一股强大劲风吹入。炉中火焰陡然发出嘭的一声轻响。温度逼人而来,正是九千度。
火舌舔舐下的匕首有淡淡的扭曲。有微不可闻的荜拨声传出。
“火英三钱。”
石晓怀手势快如电闪,穿过炙热火焰,一层蓝色粉末精准洒在匕首之上。
“青铜粉五钱。”
石晓怀姿势如前,匕首很快蒙上一层碧绿色。
“龟灵粉一钱。”
“滕石半两。”
......
五十斤力半砸九百九十九锤.......
石晓怀和庞三牛两人手起锤落,叮当叮当,快如电闪。带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当最后一锤落下之时,石晓怀用火钳夹住炉中火红的匕首,浸入药水之中。
滋滋的冷雾,刹那间弥漫整个炉房之中......
当石晓怀提起匕首之时,一泓冷艳的光华迸射而出。石晓怀和庞三牛相视而笑,这可是凡阶中级的匕首。
“第一千九百零五锤三牛慢了两息。”
笑容僵住,庞三牛苦笑,望向老铁。
“师父,你是不是听错了?”
老铁瞪着眼睛吼叫起来,“你这逆徒,竟然怀疑师父我这双耳朵,为师我可是九品匠师当中的如假包换的正五品,鹰赤国中用两只手指头,咳咳,再加上两只脚趾头能够数的过来......”
庞三牛马上屈服。老铁余怒未消,“要不是看在你辛苦买来这袋上品水烟的份上,为师要把你逐出门墙......"石晓怀从旁边衣服中取出一样东西,递到老铁眼前。其伸长鼻子一吸,顿时大喜,道:“荆南极品水烟,好东西。”他如获至宝地拿在手中,忘了庞三牛这茬儿。不过好像想到什么,他一下一下把东西重新包好,板起脸道:“不要贿赂我,为师可是刚直不阿的!”
石晓怀诞脸笑道:“师父该说则说,这东西是孝敬师父的,自当别论。”
老铁把攥在手中没有出手的极品水烟收入怀中,仍然板脸道:“你有三锤慢了三息,分别是一千零一锤,一千八百零九锤,一千零一十锤。这分水匕勉强还算过关,却是弱了半个等级。"石晓怀凝神细听,受益匪浅。打铁这个职业,看上去不起眼,不过对神识、力道、元气的运用要求去极高。
石晓怀走了出去。老铁把水烟深吸一口,闭眼享受,自语道:“常言道,饭后一袋烟,胜过活神仙。这极品水烟硬是要的。”
庞三牛挠挠杂草一样的乱发,憨声道:“师父,没想过石头师弟真是要的,我初学之时,恐怕不知道要坏个几十几百锤。”老铁闭着眼,拉长声音,“老子自然知道,要你这个憨货提醒。”
“可是师父你为什么总是对石头师弟横挑鼻子竖挑眼?”
“看不惯?”老铁瞪眼。庞三牛吓得一缩脖子,脸上黝黑的肌肉哆嗦一下。
老铁懒得解释,吩咐道:“去德州烧鸡铺买上一只,顺便带上一葫芦竹叶青。记住要五十年的。”
庞三牛高大的身形走出门去。老铁端起长长的烟杆,呼噜呼噜地陶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