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女娲大神还不是大神,只是个道行颇深的修行者。伏羲、神农和红莲都是她在人间收来的弃儿,从此便带着他们一起修行。
伏羲性子沉稳,十六七岁的年纪行事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待人温和,始终脸上带着笑意,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够惹得他改变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故深得女娲大神的器重,总在三人面前不避讳地夸赞他,每每此时,伏羲依然笑而不语。
这般为人,大概谁都会喜欢的吧。
红莲那时便觉得世上大师哥最好了,他会陪她玩女孩子的玩意儿,在她不爽的时候安慰她,在她生病的时候讨来药材,煎好送到她嘴边……
总之,少女的心思,是如此昭然若揭。她会时不时地给伏羲做各种小东西,学做各种菜肴,即使被针扎得手上到处是针孔,烟熏得脸上乌黑。心情还是很好的。
伏羲如此通透的一个人不可能不明白,但他每次都只是笑着收下,然后又笑着说:“莲儿,谢谢你,但你下次不需要这么做了。”
这是一种委婉地拒绝,但很显然,心情大好的红莲没能理解这话里 的意思,她只是单纯的以为伏羲这是在心疼她。
这一切,神农看得很明白。他气恼师哥的当断不断,多次欲打断红莲的一厢情愿,却又不忍。于是,日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大家相处的还是很和谐的。
然而,有些东西,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步步地加深的。
伏羲24岁那年的寿诞,红莲、神农都费尽心思给他贺生,但不知为何,他一整天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这不大像是伏羲的作风。
那天晚上,月朗风轻,本该是平静如水适合睡觉的好时候,红莲第一次觉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日伏羲忧愁的面容一直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睡不着便起身想出去走走,这一走,便来到了大师哥的房前。
是暗的,看来大师哥早就睡了,红莲想着自己是多想了,转身便欲离开。
突然一束光亮了起来,原来是伏羲隔壁房间的灯亮了。
那是师傅的房间,可是师傅不是出去寻访旧友去了吗?难不成回来了?怎么也不跟大家说一句?红莲迈步想去找师傅,却猛地听见师傅房间里传来大师哥的声音。
暗下生疑,红莲几乎是下意识地猫在了房间的墙角下。
只听得房间里面大师哥一贯的低缓音调。“师傅,今日弟子24岁了。”
“恩,为师知道。以后你要更加努力,给师弟师妹做个榜样。”
“弟子谨遵师傅教诲。”
一阵沉默,红莲在心里猜测着发生了什么,又听得师傅说到:“伏儿,还有事吗?无事的话便早去休息吧!”
“师傅,我——”红莲心下诧异,他从没见过欲言又止的大师哥,在她记忆里,大师哥从来都是自信满满、对答如流。
“有事?”师傅的声音里也透出一丝惊异,但被压制的很好,不至让人听得出来。
“师傅,弟子有事从来不敢瞒着师傅。所以,我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伏羲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哦?!伏儿有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
“弟子爱上了一个人。”
听到这里,红莲几乎能听得见自己砰砰砰 的心跳声,好像跳到了嗓子口。她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又带着一丝难以捉摸地喜悦。
师傅显然也有些惊诧。“是哪家姑娘?”
“师傅,我爱上的,是你!”伏羲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现场陷入了谜一般的沉默之中。王母的转述中并没有接下来师傅的反应,因为她像害怕什么一样,转身逃走了。
一夜未眠,第二天大早出门便撞到了正在院子里练功的伏羲。红莲低下头飞也似地逃开,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大师哥说话,该怎么说,该说什么。
她不说话,行动反常,但这好像并没有被伏羲发现。大清早就在练功的伏羲,甚至都没有发现她的出现,与其说他是在练功,不如说是实难成眠,早起发呆罢了。
园子里有一口小小的池塘,塘心有一座小岛。
平时伏羲就在这儿调息,但这一天,他从清早打坐到星辰漫天心里还是一团乱麻似得乱糟糟的。
师傅第二天便没再见过了,伏羲知道她为什么消失,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师傅没有教过他,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他十三岁时被师傅领到了云台山,此后便一直跟在师傅身边,再没离开过。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师傅,是在空旷无人的战场。
那是一片原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尸体已被清理掉,但遍地的血迹以及未被清理断肢残骸还是看起来异常惊悚。伏羲就站在这广袤的战场中间,没有人知道他从哪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女娲大神经过时,就看见他一脸平静地站在那儿,不哭不闹、无悲无喜,便带走了他,收作弟子。
伏羲记得自己第一次被师傅牵着走时,手心里传来的暖意,他不自觉地紧握住了师傅的手,侧仰着头看着她。
那时的她,和现在没有多大的变化,穿着淡青色的长衫,头发一半挽着,在上面插一支褐色的木簪,以便固定,一半便披在身后,有及腰的长度。
师傅没有变化,伏羲却从一个小孩子的模样,长成了翩翩佳公子。
温文尔雅的模样加上不曾消失过的笑容,俘获了不少山下妙龄少女的心。但他偏偏没有看上哪一户的小姐,偏偏要爱上自己一心修仙的师傅。世间之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微妙,谁也无法解释。
后来的伏羲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师傅,想破了天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有一个解释吧,没有为什么,一切就像命定一般。你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于是,就只能这样,秉承着这种心思,将一切做的小心翼翼 。
一群人活过的时间,叫做历史。一个人,则叫做命运。都是我们没办法改变的东西,不是不想,而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