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锯过五分熟的牛肉,依然可以看到里面的血丝。安强将切下的一小块牛肉塞进口中,用力的咀嚼,脑中依然想着陈佳颦刚刚的问话。
人的生命为什么如此脆弱?其实何止是人的生命,万物的生命都非常脆弱,小到可以让人轻易碾碎的蝼蚁,大到恐龙,都是如此。时间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河,哪怕是一百年,在这翻腾的河水中也是不如一朵浪花。人可以思考,但没有人能够思考清楚,人的生命如此脆弱,坚守着生命的尊严活一生,究竟意义何在?
“佳颦,你怎么不吃?”安强放下手中的刀叉,看着对面低头摆弄着桌上刀叉的陈佳颦问道。
“头儿,我吃不下。”陈佳颦头也没抬。
“那怎么能行?不吃饱,哪有力气做事情呢?来,把这块披萨吃了。”安强切了一块田园披萨,推到陈佳颦面前。
陈佳颦点了点头,叉起披萨咬了一小口,又放下,似是真没有什么胃口。
安强有心安慰几句,他知道刚才灾难发生时,他们所见识的一幕幕对这个女孩子的心灵有极大的冲击,但是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佳颦,和我说说你的事吧。”安强看了看时间,觉得应该快点切入找陈佳颦出来谈话的主题。
“我的事?”陈佳颦皱起了眉头。
安强见陈佳颦的表情,愣了一愣,他意识到这个女孩似乎对自己的身世似乎不愿提起。他知道继续追问下去并不好,只好摇了摇头,继续切盘中的牛肉。他不知为什么,曾经最爱吃的牛排,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
“我出生在一个山村……”陈佳颦出乎安强意料的竟然开始讲述,“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我是爷爷一手带大的。小的时候不觉得爷爷辛苦,直到长大了,才知道,村里能出山读书的孩子并不多,才知道爷爷为了让我能够离开那个贫穷落后的山村,进入到大都市中,付出了太多太多。虽然我现在收入并不多,但是我好想把爷爷也带出山,让他也能见见外面的世界,可是他却坚决不同意,他说我的父母在山里,如果连他也走了,那么爸爸妈妈会很寂寞。”
“你父母不是去世了吗?”安强刚说完,内心便开始后悔。
“是我爸妈的坟,爷爷说,如果他也走了,那爸妈的墓都没人扫了。”
“对不起。”安强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
陈佳颦似乎没有听到安强的话,一边转动着桌上杯中的汤勺,一边继续道:“爷爷说,是他害死了爸爸妈妈,所以他要尽最大的努力多活几年甚至几十年,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
听到这里,安强又差一点忍不住开口询问,但终于忍住,静静的听陈佳颦继续讲述。
陈佳颦的情绪似乎有一点激动,肩头已微微发颤,眼泪涌出,顺着脸颊滚落,但她却没有擦拭。
“我好恨爷爷,我恨他害死了我的爸爸妈妈,让我那么小就成了孤儿,但是我一想到他那为我操劳的身影,想到他每天都默默地去给父母扫墓,我却怎么样也恨不起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一定比我要痛苦,他痛苦的活了这么多年,什么罪都该赎清了,我不恨他了,真的,我一点都不恨他了……”陈佳颦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安强此时也已经沉默,他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这个世界中的他故去的父母,有些心情,不言而喻,有些痛苦,难以表达。他感觉脸上滚烫,伸手一摸,有泪珠,于是连忙拭去。
陈佳颦颤抖着身躯,将眼泪忍住,她擦干泪,脸上已然是坚毅的神情。“以前我小,我不懂事,现在我长大了,我也知道了真相。我知道爷爷是多么的伟大,我不要让他继续痛苦,我也不想再有哪个孩子有像我这样的经历,所以我选择了当一名侦探,以后我还要成为一名除妖师,继承爷爷……”
“除妖师?”安强本正对陈佳颦的讲述感同身受,但对她接下来的话莫名其妙,而且还听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职业——除妖师。
“嗯。”陈佳颦点了点头,“我爷爷就是一名除妖师,我的父母就是被妖怪害死的。”
凭借对记忆的挖掘,安强知道他和他所在的十二组,以破灵异案和妖异案而闻名,他更是与各种异类打过交道。与异类斗,以常规手段是很难占到便宜的,因此他还专门与一个偶然相识的老道士学习了一种名为“符术”的法术,只可惜他只学了半年,自觉还未学成,那个老道士竟不辞而别,再未找到,他常常为此抱憾。联想到自己的经历,安强对于除妖师更感兴趣,他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着急问道:“那你爷爷是靠什么本领除妖的呢?”
陈佳颦对于安强的反应有些惊讶,因为往往别人听到她说的这些,都一定会认为是她胡编乱造的无稽之谈,但看安强的表现,知道他一定很为此紧张。她犹豫了一下,小声答道:“是一种法术,叫做符术。爷爷叮嘱过我不要和别人提起,也不要在外面展示。其实他不知道,现在大家都不迷信,我说了也没人会信的,是吧?头儿。”
安强没有回答陈佳颦,而是慌忙看了看时间,接着找来服务员将所有能打包的餐饮全部打包,并请来一辆车装载。
在往事务所回的路上,安强都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陈佳颦在讲述过自己的身世后,心情也不再那么压抑,她感觉自己坚强了不少。只是她面对安强一路板着的面孔,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在快到事务所的时候,安强让陈佳颦给组员们打电话,叫他们下来领零食。这时的安强已经缓和了面容,嘴角甚至带着得意的笑容。陈佳颦也因此稍稍宽心,面带笑容的拨着电话。这是他们二人在面对那场灾难后,第一次笑。
车到了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人等在门口,在他们得知车上所有的美味都是安强所赠与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一边争抢,一边欢呼,一边感谢他们出手阔绰的组长,只差没高呼“万岁万万岁”。
在享用过美味后,有眼尖的发现了陈佳颦现在穿的衣服和出门时穿的不一样,于是坏笑着和身边同事交头接耳。
陈佳颦在被人偷偷问起时,竟然面色烧红,却不反驳,而是睁着一双妙目望着安强,这让其他人误会更深,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而此时的安强,正站在窗前向外望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呢?陈佳颦偷偷的想着,随即又被自己的心事惊得面色更红。
“喂!这是办公区域,这么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哎呦,大家伙食不错嘛!”这时,一个矮胖的男人走进十二小组的办公室。
安强听到这人的话,皱着眉头转过身,发现这人有些面熟。仔细去想,才记起这人就是在他楼下十一组的组长俞波,他眉头不禁皱起,心下纳闷俞波到来所谓何意。
周围人都是实习生,不敢得罪俞波,互扮着鬼脸,安静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安组长,总裁来让我通知你,要你立刻去一下他的办公室。”俞波径直走到安强面前,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
俞波的这副嘴脸,让安强不禁联想起在他绩效考核得“D”的时候,那个来告知他领导找谈话的同事趾高气昂的样子,心底无名之火烧起,因此竟不顾形象的骂道: “总裁怎么了?至于让你天天当成祖宗挂在嘴边吗?你就不怕痔疮烂了你的嘴?”安强说完,怒气冲冲的从俞波身边走过,瞧也没瞧俞波气得已经涨红的脸。
“太没素质了,真是太……”
安强对俞波的话充耳不闻,跺着脚步径直走到电梯前,用力的按了几下上面的按键,似乎想将心底的无名之火全部发泄到那脆弱的小按钮上。
这时,安强感觉到口袋中手机不安的躁动了起来,掏出来看,发现是赵文丽的来电。
这么快结果就出来?安强忙接通电话。
“喂?安强吧,快来局里一趟,有发现。”
“什么情况?”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快点来就是了。”
挂了电话的安强,心中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警方的发现究竟对于案件的侦破有利还是有弊。
“叮咚,十二楼到了。”
安强犹豫了一阵,还是先走进电梯,按下了十八号键,因为他料定与总裁的对话,应该可以很快结束。他暂时还不想和总裁翻脸,他自己家底殷实,无所谓这份工作,但是他手下那么多刚毕业的实习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能让那些孩子被自己牵连,尤其是刚刚认识并稍有好感的陈佳颦。
总裁室在十八楼,十八楼只有一个房间,现在正敞开着门。一个肥胖的男人,身着一身深色西装,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