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山见西门浪子沉默了很久,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西门浪子也毫不避讳,直言道 :“晚辈听了您的故事,颇有顿悟,终于将二十多年来的父仇放下了。”
“那你父亲是谁啊?”刘青山随口问起。
“哦,家父是西门浪人。”西门浪子也坦然回答,“二十多年前为四大家族的掌权人联手所害,我也一直将为父报仇视为自己的使命。”
“西门浪人?嗯,是号人物!”刘青山微微颔首,“当年我也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只觉得他很冷酷,像一块冰 ,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娶妻生子?不过,当时他虽被视为武林公敌,但我却觉得他只是为了追求‘剑’的最高境界才会与人比武的,也并非有什么恶意。再者,比武之中,胜者存,败者亡,这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铁则,为何又要将他视为武林公敌呢?”
刘青山叹了口气,又道:“只怕是‘高处不胜寒’呀!他达到的境界越高,看不惯他的小人也就越多,才会因此引来杀身之祸。”
西门浪子万万想不到这深居山中洞穴的刘青山竟是他父亲的知己,不禁感叹道:“是啊!我本来也似前辈这么想,所以才一直沉溺于仇恨的苦海中。”
“那你是怎么想通的?”刘青山有些好奇。
“我自步入武林,为父报仇以来,杀了很多人。每杀一个人,我就在想,‘他真的该杀吗?’这时,我总是回答自己,‘当然该杀,因为他阻止我复仇。’周而复始,我一直在这样的自问自答中进行着复仇。”
“嗯,仇恨确实会蒙蔽人的眼睛。”刘青山略有感慨。
“直到我遇见了司空剑贯,也就是司空家族的二公子,他也在阻止我复仇,但他却不曾用过武力。而且当我遭到他的兄长司空剑南所害时还出手救我,为我疗伤,仅此一点就足以让我为之所动了。”
“所以你就想通了?”
“当然不止如此。”西门浪子解释道,“还有您口中的刘老爷子 ,他也和我提起过家父当年的事迹,也曾规劝我放下仇恨。”
西门浪子顿了顿,接着道:“直到听了您的一番话,我才终于能够释怀。”
刘青山赞许地向西门浪子点了点头,叹道:“世人囿于仇恨,难有参透放下之人,你这么年轻就能看透,难得啊,难得!”
“其实,若不是遇到你们,我也不可能这么就想通的。”西门浪子微笑而应。
“好,好,好!”刘青山连说三声,朗声大笑道,“既是如此,那你我岂能不喝上他个一醉方休?”
西门浪子面带犹豫之色,支吾道:“我......我没喝过酒,怕是不能......”
“什么不能?有什么好怕的?”刘青山截口道,“好男儿哪能不喝酒?我告你啊,这 ‘猴儿酒’可是人间珍品,连皇帝老子也没这口福,你不喝那不太可惜了吗?”
西门浪子也豪爽起来了,大声道:“好,那我就陪前辈好好喝一场!”
“这就对了!”刘青山边说边拾起方才野猴们喝酒用的两只破碗,满满地舀了两碗酒,并将一碗递给了西门浪子。
西门浪子伸手接过,看着黑陶的碗里那澄碧色的酒,闻着那醇厚的酒香,也不禁有了几分酒意,当下便大大喝下一口。结果酒刚入口时,还是清凉而柔和的,可一入喉便又辛又辣,西门浪子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刚喝下的酒也都咳了出来。
西门浪子的眼泪也被呛得流了出来,舌头也是又辣又麻,伸出来又有凉气在嘴里随呼吸进出。
刘青山看到西门浪子这副样子,不禁大笑道:“看来你还真是第一次喝呀!酒,不是这么喝的。”
西门浪子一边用衣袖擦嘴,一边咳嗽着道:“咳咳——那应该——咳——怎么喝——咳咳——”
“这个喝酒呀,它也是一门学问。”刘青山竟一本正经地讲了起来,“像你这第一次喝,就应该小小地呷上一口,先别咽,让你的舌头能适应了酒的刺激,再慢慢地咽下,这样多试几次,喝起来就好多了。”
“既然就这么辛,这么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喝呢?”西门浪子慢慢也缓了过来。
“这你就不懂了。”刘青山面含微笑,喝下一大口酒,“酒这个东西吧,它是越喝越好喝,越喝越想喝,越喝越爱喝。自古以来,多少文人墨客,不都是借着酒兴才写下那壮丽的诗篇吗?而且,酒能浇愁,亦能解忧。你说这么好的东西,人们怎么能不爱呢?”刘青山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酒下肚,嘴里还发出“啧、啧”之声,似回味无穷。
西门浪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重新端起碗,按刘青山所说的方法,小小地喝了一口,含在口中,去适应酒的辛辣,等感觉好了些,又轻轻咽下。
这样反复喝了几次,西门浪子感觉腹中渐渐热了起来,入口的酒也没有那么刺激了,喝起来也柔和多了。于是西门浪子又尝试地喝了一大口,虽然还是有点儿呛,但已没有先前那般狼狈了,他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很快就喝了三大碗。
三碗酒下肚,西门浪子感觉浑身都热了起来,脑袋也有点晕,已开始有些醉了。但他却好像喝上瘾了,仍不停口,一大口一大口地往下灌。
刘青山看着也有些吃惊,连忙拦住西门浪子刚举起酒碗的手,道:“第一次喝,别喝太猛了,对身体不好。而且空腹喝酒,更容易醉,等你酒醒时会很难受的!”
西门浪子此时只想着喝酒,哪能听进这些话,带着醉意笑道:“您怎么也变得这么啰嗦,不是您说要合格一醉方休的吗?”
“我......”刘青山忽然想到自己确实这么说过,随即大笑道:“好,那我也不婆婆妈妈了,咱俩就好好喝上它一场!”
西门浪子打了个嗝,道:“对嘛,就是要这样!”说着,又将半碗酒灌下。
刘青山也举起酒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一碗喝完,又是一碗,没有歌舞助兴,也没有菜肴下酒,就在这没有丝毫光亮的洞穴里,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地喝着,似忘却了一切。
喝酒,总有醉的时候,无论你酒量再好,总有个极限,到了这个极限,你就醉了。
现在这两人就都喝醉了。西门浪子以手支地,头靠在自己的肩头,眼睛已经半眯起来了,另一只手虽然还端着酒碗,可他再也喝不下了。他只感觉到身体在发烫,烫得要命,腹中更是翻江倒海,似有东西上涌,一个没忍住,便弯下身子吐了起来。酒水连同苦水吐了一地。
刘青山却好像是酒喝得越多,眼睛越亮,令人分不清他到底醉没醉,但他此刻也确实喝不下了。他摇晃着挪过身子,轻轻拍打着西门浪子的后背,笑道:“没想到你这么能喝!老刘我自恃酒量非比寻常,没想到你第一次喝酒竟和我喝得一样多,看来我老了啊!喝不动喽!”刘青山说到最后,似有些感慨。
喝下的酒已吐得差不多了,西门浪子这才坐起身子,便喘息边抚着自己的胸腹,酒劲已稍稍缓和,半清醒半迷糊地说道:“怎么——方才痛饮的时候——感觉还没什么,现在——现在却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