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扬被带进审讯室,对面坐着的正是自己的师傅李向阳。按照常规,师徒两人一问一答地说着话,双方心气都算平和。李向阳的眼神突然一闪,“昨天,也就是十五日晚你在哪里?”
“我在水果店。”
“老宅对面吗?有谁能够给你作证?”
轻扬摇摇头,“只有我自己。”
李向阳出示了一个塑料袋,袋内装着一把水果刀,“这把刀你认识吗?”
“认识,是我水果店的刀。”
“它出现在案发现场死者的身上,你怎么解释?”
“死者?我只拿水果刀切过西瓜。上面有我的指纹再正常不过了。如果单凭一把刀,就判我有罪,是不是太草率了?!”
李向阳猛地拍了桌子,站了起来,“熊孩子,你干出这种事还好意思狡辩,我真替你害臊!”
轻扬扯开了嗓子,青筋暴出,“没做就是没做!我有我的原则,是我做的我一定承认!”他的眼神很尖锐,刺到李向阳,却不敢再去看他。王国强拽着李队坐下去,“行了行了,消消气。我想轻扬也未必就是这样的孩子。轻扬,我问你,梁雅萍的死真的与你无关吗?”
“什么?!梁雅萍死了?”轻扬的眼神发直,他虽然对梁雅萍有些怨恨但不至于要置他于死地的。他还记得昨晚梁雅萍来到水果摊的样子,还记得她说过的话。“她……是怎么死的?”
李向阳将卷宗摆在他面前,“奸杀…….我们在死者的身上提取到了一些毛发,经过鉴定,与你的dna相符。”
“这….这不可能啊!”轻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真的,梁雅萍的尸体,宋轻扬的毛发还有那把他用来切西瓜却出现在现场的水果刀…….
“轻扬…….说实话,这一次你翻身的几率几乎为零!”王国强的话令轻扬感到绝望。仅仅是几天的时间,轻扬就脱掉了警服,穿上囚服。审讯室外,轻扬的妈妈焦急地等待着结果。轻扬低着头,沮丧得很。当母亲的伤心之极,“轻扬,轻扬,到底怎么回事?”
他抬起头看到满脸泪流的母亲,“妈,没事的。我几天就放出来了,你别担心。”妈妈摇着头,“孩子,你别劝我了。妈都知道了,你要坚强啊!”轻扬哪里还能坚强,眼泪哗地就泻了下来,“妈,我真的没做过!我没做过啊!”
“妈信你,好儿子,你一定没做过。”轻扬母亲转身找到李向阳,“老李,轻扬是你从小看大的,你一定要帮他啊!”李队拉着轻扬母亲的手,“老妹,你别着急。我会尽力的。老王,带轻扬出去。”
轻扬母亲慌忙间拉住了自己的儿子往自己身后带,“不要,不要,不要带走我儿子,他没有犯罪!他没有!真的没有啊…..”女人身子瘫软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凭轻扬怎么拉也不起来了。
“妈,起来……咱不求他们!”轻扬用力将母亲扶了起来,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公安局被闹得天翻地覆,半个小时后一切才归于平静。轻扬还是被关了起来,这个结果是改变不了的。
又是一个夜晚,轻扬依然无眠,透过铁窗看着夜空里闪烁的星星。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样,也或者自己的将来已然很短了……轻扬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他只能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静静地等待一切结束。
加上宋轻扬,牢房里一共有六个人。同样的蓝色白条囚服,都是电视上常见的那种,轻扬也提询过犯人,只是这一次自己一身囚服真的是始料未及。其中一个人走过来和轻扬搭讪,“哎!你也进来了?”
轻扬的思绪被打断了,他抬头看了看那人。一脸的清瘦,虽然很白但看不出健康,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斜着,很像一颗根雕。轻扬打量了他,问道:“我们认识吗?”
“嘿嘿,当然认识。我不就是你抓进来的吗?”
轻扬在脑子里翻着记忆,好半天才找到这张脸,“你是……老六?!”轻扬的确是认识他的,不久以前,轻扬在反扒组工作,抓到了刀疤六。刀疤六是扒手组织的头,但却为人仗义,为了掩护自己的弟兄逃走,刀疤六故意暴露自己让轻扬抓住。任凭轻扬如何审讯,老六还是只字未提。
“哈哈,还能记得我啊?”
轻扬点点头,“记得。不过……害的你进了这里,真是过意不去。”
老六拍了他的肩膀,看看四下无人,把嘴巴靠近他耳朵,“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这话怎么说?难道你知道我会进来?!”轻扬诧异地问。
老六点点头,“我只是拿钱办事,具体的我不多管。”
“什么事?”轻扬觉得奇怪,想要继续追问下去时老六却躲到了远处不发一言。
夜很深了,监牢里除了铁窗外投射过来的冷光,就是涂满各种诅咒的文字。轻扬无意去看那些,但又睡不着,索性爬起来背靠着墙一个人发呆。关于梁雅萍的案子,有太多的疑点,轻扬想要做些什么,可现在的处境他早已无心顾及这些。轻扬只是静静地想着妈妈,但愿母亲不要太伤心。
当阳光再次洒入窗内时,已经是大早晨了。对于牢狱之徒,这阳光更显得无奈,失去自由令轻扬的目光黯淡了许多。早饭过后,狱警将轻扬带去了接见室。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坐在了他的对面,他是轻扬的律师。律师将警方的公诉书递到轻扬面前,详细地将案情解说。大约半个小时,律师终于说完话,似乎放松了下来,双手平摊在桌上,“就是这些了,没有任何对你有利的证据。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坦白,尽量帮你减刑了。”
轻扬双手包头靠在椅子上伸着懒腰,“哎……可笑!这就是他们的伎俩?”轻扬也不知道自己口中的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笑得越轻松就越知道被诬陷的沉重。律师还要继续问他问题,而轻扬却摇摇头拒绝任何回答。谈话无果而终,他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律师叫住了他,“轻扬,三天后开庭,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三天?这个数字还算吉利。轻扬觉得鼻子有些难过,举起手想要去摸,却碰到了冷冷的手铐。三天?真的只有三天了吗?轻扬回到牢中,静静的坐在水泥地上。他想做些什么,于是一个个从地上捡起那些粉笔头,开始在墙上涂鸦。轻扬不知自己该写些什么,只是随便的写,写自己的名字,写妈妈的名字,写……很多很多。轻扬越写越多,越写越快,疯了一般地在墙上涂抹着。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拉了下来,老六对轻扬摇了摇头,“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这么对自己。”
“你知道?…….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你真的知道?!快……快跟狱警说你愿意给我作证,快啊!”轻扬变得有些神经质,拉着老六的手往铁窗上靠。老六死命的挣脱下来,狠狠地甩了轻扬一个大嘴巴,“你冷静点好吗?!没点出息,老板真是看错你了!”
老板这个词在这时出现,意味着很多,如果你是一个冷静的人,或许会意识到那或许是整个事件的幕后主使。现状却不同,此时的轻扬失去了理智,已近崩溃的边缘。“幸好”有老六在身边。
老六的一巴掌火辣辣地落下去,轻扬有些清醒了,于是慢慢地蹲了下去,团坐在老六身前,“我该怎么办?”轻扬的声音嘶哑,带些哭腔,听来有些寒心。但这与老六似乎早已斯通见惯,不愿说太多。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轻扬的母亲没有来,来的却是狱警。当狱警将手铐再次加到轻扬手上时,老六走了上来,轻轻的握住他的手,“老弟,安心的上路,你会走运的!”
轻扬知道这句话有另一层含义,因为那是他从老六的眼神里能读到的诡异,但却不知是何意义。未等他反应,狱警狠狠地拉了他的手,将他拽了出去。狱警的车开的很慢,轻扬坐在后面的座位上,眼神有些呆滞。这时候的他,脑子空空的,想去思考些什么,例如遗言,又例如辩解,最后一切又被自己所否定,于是他还是想回到了老六的话,因为最后那句话很诡异,它连着老六的怪笑,让人有些胆寒。
轻扬不知不觉竟睡着了,醒来时车外下起了雨。铁窗前两名押解的狱警在车内点了烟,顿时弥漫了廉价烟草的味道,轻扬不禁咳了两声。车子这时候没有动,而是停在了红绿灯前。开车的狱警吸了口烟,谩骂道:“这该死的鬼天气,老子每次出车都碰到。”
话音刚落,那人的烟就从嘴上掉了下来。整个车突然倾斜,旁边的狱警也歪了身子,不住地往一边靠。而身后的轻扬意识到车子受到了攻击,想要趁乱逃跑,于是他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又一次撞击跟了上来,轻扬毫无防备,哐地一声被扔到对面的车玻璃上,晕了过去。
轻扬又做梦了……梦里还是她,满身是血地喊着轻扬的名字。他问她,究竟怎么了,她不回答,也不说话了,只是痴痴地望着他。轻扬伸手想要去触摸她,可伸出的手只能感到一阵阵的刺痛。他发现痛不是在手指上,而是在手背上,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轻扬的眼皮被人剥开,看到一束光柱。身边有人在说话,“还好,保住一条命,再晚点可能就没得救了。剩下的事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
有人说了谢谢,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
轻扬张开嘴说话,问这是哪里。可身边的人还是顾自说着话,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轻扬努力睁开眼睛,看到模模糊糊两个身影,他要说话,他努力去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无法辨认。轻扬慌了神,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的声音…….为什么会这样?他用尽身上的力气抬起头,看到的一切令他毛骨悚然。躺在床上的身体被包裹在白布当中,一些淤血从中渗出来。轻扬顺着身体看到自己的双手,那是他……那是他的身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轻扬被自己的样子吓坏了,呜呜地发出怪叫,他想哭,他想向身边的人求救。针管被轻扬拽了下来,药瓶哐地掉在了地上。身边的两个人这才转过来,急忙将掉下来的轻扬再扶上手术台。
“安心地躺着,你会好的。”那声音令轻扬一下子变得安静了。是的,就是梦里的那个声音,他和这声音相识已久,他“认”出了它。轻扬乖乖的,变得安静了。可心里却平静不下来,他试图扭过自己的脖子,去看那女人。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箍住了,动弹不得。女人俯身过来,轻轻拍了他的肩膀,“好好休息,你现在很安全。”
轻扬挣着女人的衣襟,不要她走,想要跟她说话,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女人拿来纸笔,“想说什么,就写下来吧!”
轻扬接过纸笔,写道:你是谁?
女人接回来,写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伤养好。
轻扬看了文字,手停在那里不知该写什么,女人接过来,写了字:我会再来看你,好好养伤。
女人真的走了,独留轻扬一个人躺在床上。
接下来的几天,女人果真每天都来,喂他吃东西,陪他玩五子棋。轻扬从未有过这样快乐的生活,心情舒畅,治疗效果一天比一天地好了。
女人买了写字板给轻扬。他很开心,虽然不能笑,但却能写出来自己的心事。有了写字板,轻扬就可以跟女人交流了。
“你是我梦里那个人吗?”
“呵呵,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
“可我认识你,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