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沈飞几人的耳边似乎真的传来了子弹不断穿过肉体的声音,眼前也浮现出一双双不甘的眼神,那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们痛苦的呐喊声,像是穿过了几十年的光阴,一下子来到了他们身边。
几人将满是同情的眼神看向了刘进喜,发现他早已老泪纵横,低声呜咽着,此情此景只让人越发觉得凄凉。
池澜的眼睛也红了起来,一下子忘掉了今晚发生的那些不愉快,走到刘进喜身旁,将他粗糙的手掌握在手中,轻声道:“您受累了……”
刘进喜身子颤抖了一下,感激地看了眼安慰自己的池澜,慢慢镇定了下来,声音低沉地说道:“比起那些没有活下来的人,我算是幸运得多了……”顿了顿,又继续道:“让你们笑话了,人老了,容易这样……”
沈飞几人连声说着没事,连杨杰心中的恨意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确,比起刘进喜经历的屠村惨剧,他们那些生生死死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刘进喜停了片刻,平息了一下心绪,接着说了起来:
“我那个时候虽然已经明白日本人是在屠村,但人已经被吓得傻了,连逃跑都忘记了,也许正是这样才让我一开始没有被子弹打中。我母亲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吓得一动不动,直到感觉有血滴到我的脸上,流进了我的脖子里。我抬头却被血盖住了眼睛,接着就觉着身子一倒,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我从母亲的尸体下爬了出来,见到那个我永生都难忘的情景,所有的人都倒在地上,那些我叫着大姑二姨的人身上满布着无数的弹洞,鲜血浸湿了整片土地,那场面就像是人间地狱一般!”
刘进喜捂住了脸,似乎想起那惨剧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伤痛,痛哭了起来。
池澜满脸不忍,轻轻地拍着老人的背,安慰着他。
“接下来的日子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你们永远也想不到……”刘进喜抬起了头,任老泪流淌,“我,是靠吃死人肉才活下来的!”
杨杰“啊”地一声就叫了出来,没想到他之前说的还是真的。池澜和沈飞对视了一眼,却都沉默了起来。
“我那个时候已经明白死亡时怎么回事,对尸体也没有什么恐惧的感觉,毕竟那些都是我曾经很亲近的人。我坐在地上哭了一天一夜,然后感觉肚子饿了,就去村子里找吃的。但是却发现日本人早就离开了,还把村子整个搜刮了一遍,什么都没有留下。我当时饿极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能活下去,我就去吃那些死去亲人的肉!”
“我找到了一把刀,开始剁死人的肉。但我年纪小没什么力气,又饿了几天,剁下一只手都用了半天的时候,到最后实在是饿疯了,都没去找火,直接就生吃了。只觉得肉很涩,很冷,我还看到旁边死人的眼睛还睁着似乎在瞪我……”
“别,不要说了……”终于是池澜忍受不住那种恶心的感觉,浑身冷汗地制止了刘进喜的讲述,看她的样子要不是强忍着,恐怕早就呕吐了出来。
沈飞和杨杰虽然比她好一些,但也都是满头冷汗,也实在不想听刘进喜详细描述他吃死人的感受了,沈飞就道:“刘村长,跳过这一段吧,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听着声音貌似都有些虚弱了。
刘进喜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几人一眼,尤其是身旁的池澜,继续道:
“幸运的是,后来我找到了火柴,生了火,终于不用生吃了……就这样过了三天,当时的我都已经麻木了,只知道饿了就随便剁块肉,烤熟了吃饱就躺在地上。周围的尸体早已慢慢发臭,苍蝇整天都在我身边乱转,我甚至都觉得自己都快成了死人。”
“直到,我二叔突然回到村子,把我救了出来,我才终于脱离那非人非鬼的日子。那时候,连我身上都已经和死人一般臭了。”
“等等,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二叔呢?你们村子里的人不是都死光了吗?”杨杰突然打断道,又看到沈飞和池澜怒视的眼神,恍然自己说错了话,又赶紧向着刘进喜道歉。
刘进喜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解释道:“我二叔当年很早就去了海外,听说在外面过得很不错,以后只回过村子几次,我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赶回来。”
“后来的事我基本上就不清楚了,记得当时他还带了许多人一起回来,像是早就知道村子里出了事情,而且我注意到他的神情并没有太过震惊,总之是有些不正常。我太累了,也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些,直接就昏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所大房子里,身边竟然站着几个同村的人!你们知道我当时有多兴奋吗?我还以为村子里有人活了下来,不过很快就发现那是和日本人一起去到幽陵里的几个人。他们显然也知道了村子里的变故,我们抱在一起就哭了起来。我很奇怪他们是怎么出来的,然后就问了起来。他们就说是日本人那里出了事情,才让他们有机会逃出来,还没说几句,我二叔就过来了。”
“我记得他的神色很平淡,问了几句话关心了一下我们的状况,就告诉我们这里是春山传教堂,让我们安心呆着,而我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那地方的……”
沈飞几人顿时就震惊不已,春山传教堂?难道……
沈飞看了两人一眼,问道:“您二叔叫……”那神色似乎有几分期待还有几分紧张,因为如果真的如他们所料,那整件事情的走向就太过离奇了。
“刘春山。”刘进喜有些奇怪地扫了三人一眼。
果然,沈飞三人的脸色同时难看了几分,刘春山和春山精神病院(春山传教堂)都牵扯进来了。而沈飞则想得更多,想到精神病院里的刘院长,算起来和眼前的刘进喜就是堂兄弟的关系。这么一想,沈飞只觉得眼前的谜团却越来越大,难以看透,隐隐觉得接下来恐怕还得牵扯出别的东西来。
沈飞想了想,也没说出来,便笑道:“刘村长,我们只是想起似乎曾经听过刘春山的名字,一时没想起来。”
“从哪里听到的?”没想到刘进喜听到沈飞的解释却顿时变得神色紧张起来,似乎,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什么秘密一般。
沈飞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知道几人肯定是触碰到了某些真正的隐秘,他肯定不会就这么错过,想了一下,避开刘进喜的发问不答,说道:“我们只知道他是当年春山传教会的会长,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些别的故事?”
刘进喜叹了口气,神情变得纠结起来,脸上的皱纹几乎都挤到了一起。心中像是挣扎了良久,才似乎终于做了什么决定,抽了一口烟,目光仿佛穿透了数十载的虚空,不知道望向了哪里,半晌才道:“哪里有什么春山传教会,他也根本就是个盗墓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