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楚熏脚伤痊愈后,又休息了几日,她便与霍峰岩一行人一同收拾好包袱准备动身离开,在村口与众人道别之际,熊安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叮嘱她多多保重身体,令原本还在生他闷气的楚熏也终于释然的拍拍他肩膀偶尔宽慰几句,怎知他却像被拐跑了媳妇似的悲痛欲绝、哭个不停,还好其他村民倒不像他这般难缠,各个都提上东西夹道欢送。
“楚熏姑娘去了皇城开了眼界,到时候可莫要忘了我们这些乡亲啊!”
“楚熏呀,我看那个霍公子生得挺俊的,人也正直真诚,真是个靠得住的人呐!”
这群三姑六婆说话还真是开门见山、一针见血,还好霍峰岩没有听到这番话,不然都不知会有多尴尬,楚熏僵硬着笑容在马上朝他们挥手道别,这才总算是从烦言碎语中解脱了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怎说她也是一介女儿身,与一群大男人一同长途跋涉委实有些不便,未雨绸缪,楚熏便在下一个村口找到一个地儿换上了一身男装,倒也轻便潇洒,就连霍峰岩手下随行的李叔也不禁感叹她的绰约风姿。
一行人就这样上路了,
楚熏也未曾多想,掂量着反正自己也从未去过皇城,如今就当去游玩一场亦无不可,便一路也少了许多烦恼。
几日下来,楚熏那豪爽如男孩子般的性格倒也与众人打成了一片,在时常的聊天攀谈中,楚熏渐渐了解到,原来霍峰岩出身自武将世家,霍氏原本是皇城赫赫有名的家族,却因为十年前的一场变故而从此衰落消亡,仅剩他遗孤一人,霍峰岩才因此养成了这孤僻谨慎的性格,每每言至此处,他们都是面色暗淡、眼神凄凉,楚熏见状也就不敢再深问下去,只得不了了之。
一路走来倒也算顺利,每到一个驿站,李叔便将所有人的马匹焕然一新,只为能有更快的脚程到达皇城,每次落脚的客栈亦无不是最体面的,这跟楚熏平日里独自出远门可是天壤之别,她可从没住过什么客栈、买过什么马驹,累了就睡在树上或草堆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她的坐骑也是五花八门,由于天生会鸟兽之语,便能逮着哪个顺路的就坐哪个,有时是虎、有时是雕,都没个准。楚熏自己都觉得她的生活颇有些野人的味道,她原以为自己与平常人的生活格格不入,但没想到与霍峰岩他们一路接触下来,竟也能很快融入其中,这倒令她有些意外。
待到离开龙隐村的第五日,路程已经将近过半。
一行人便放慢了脚步,来到邻近村口的一间酒家里歇息,酒家里那风骚的老板娘揪见眼前这几位主儿衣着光鲜、相貌堂堂,便也主动上前献殷勤起来。
等上菜之时她趁机俯到他们桌上来搔首弄姿道:“这几位小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皇城阳翟,请问老板娘往北边最好走的那条道儿在何处?”霍峰岩礼貌的询问。
“哟?是皇城来的人呀?”老板娘顿时眉开眼笑,越发殷切的贴到了他身前,朝他耳边吹气:“对面山头有一片沼泽,渡过那片沼泽,再顺着河的方向行去,那便是最近的道儿了。”
此番举止却令坐在对面的楚熏骤然不悦,她捏紧手中的瓷碗,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老板娘。
怎知那老板娘却并未发觉,也难怪,此刻楚熏穿着的是一身英姿飒爽的男装,混在男人堆里自是不惹眼,倘若老板娘知道眼前一行人里坐着个女子,恐怕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了。
“不过,公子你可要小心了,那个地方虽然是近道儿,但是却千万去不得的!”
“哦?为何?”霍峰岩好奇的抬首。
老板娘忽做惶恐状坐到了他腿上朝他耳语:“听说那片沼泽里最近有妖怪作祟,甚是危险!”
“妖怪?此话当真?”霍峰岩顿时被她的话语吸引住,竟也不在意她的这般亲密动作来,倒是一旁的楚熏看在眼里越发怒火中烧,敢情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是啊,听说那妖怪还是专吃像公子这般仪表不凡的年轻男子呢,所以我看公子一等人还是先在村里歇一宿,明日再赶路吧?”老板娘揉着纤手在他胸前抚道,而霍峰岩虽然未动色,但也没有将她那乱揩油的手拿开,顿时令楚熏大为光火。
“砰”的一声,她猛地将碗砸在桌上,抬头瞪着那老板娘亮声道:“大婶您放心!我们便是专门的除妖之人,不怕那妖怪!”
老板娘一听她竟将自己叫得这般老气,脸上登时一青一绿的道:“我不过是好心提醒,小兄弟说话何必如此冲?”
“多谢大婶提醒!小弟我本就是除妖师,原本还不想前去,如今听你这番话,倒还义不容辞了!”气呼呼的说完后,她便真的起身朝门口大步行去。
霍峰岩见状赶紧起身拉住她:“方……呃,方兄!你刚刚不是还说肚子饿了么?等吃完东西再去除妖也不迟啊?”
楚熏反身挑眉阴阳怪气的道:“不必了!”匆匆扔下这么一句话,便从马厩里牵出自己的马匹,一跃而上,头也不回的朝对面山头奔去。
只剩后知后觉的霍峰岩木讷在原地,思索了许久,都不知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对方。
“我看少爷您还是赶紧追过去吧!看她那模样难保要出事的。”身后的李叔抚须悠然的抿口茶道。
“是啊!我们少爷哪处都好,就是在揣摩女孩子心思方面迟钝了些!”一旁的赵明也在啃鸡腿之余抹嘴搭腔。
“女孩子?”那老板娘这才恍然大悟。
“你们几个,正事不做一样,废话却如此之多!”霍峰岩严厉瞪了他们一眼,心中却掩不住担忧,赶紧跨马而上,追了过去。
真是奇怪!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哼!我才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生气,而是因为他的不检点!嗯!没错!就是不检点!这点定力都没有,倘若他日遇上什么媚态的女妖,那岂不就神魂颠倒啦?!
楚熏一面在马背上自言自语着,一面又留心放慢脚步,盼着他能追来,果不其然,片刻后就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方兄!”霍峰岩焦急的唤道。
楚熏虽然内心欣喜,面容上依旧装作怒气未消状,昂首一夹马肚不予理睬的向前行去。
“方姑娘!方姑娘请留步!”霍峰岩只得改口,一面加紧速度。
听见身后的马蹄声逼近了,楚熏也越发向前冲去,洋洋得意的享受着被人追逐的快感。
追了许久后,霍峰岩终是抄近路赶上了她,他飞速跃上一旁的山坡顺势拦截在前,无奈的道:“方姑娘!你到底怎么了?霍谋哪儿惹你生气了吗?”
楚熏翻了个白眼,嘴里哼哼:“也没什么,只是听闻前头有妖怪作祟,我便想快些赶过去除妖罢了。”
他一看这眼神知是不妙,心中一面感叹女人心果真是海底针,一面还要委曲求全道:“倘若是我的不对,那霍谋就在此赔礼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大家都还在那儿等着呢。”
“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楚熏一想到哪风骚老板娘的嘴脸就很生厌恶,立马严词拒绝,敢情这笨石头还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了?
“方姑娘!等等……”霍峰岩还欲追上去。
怎知这时前头却有了动静,一个虚弱的人影正踉踉跄跄的朝路边行来。
“救……救命……”那人嘶哑着声音喊出这么一句话后,便扑通一声倒在了两人面前。
“喂?!你怎么了?”楚熏赶紧下马俯身至他面前,霍峰岩也紧跟其后的下马来。
“妖……有……妖怪!”对方却是一副惊魂未定、语无伦次的模样。
“他看上去是惊吓过度了,得赶紧送去医治。”霍峰岩神情骤然认真。
然而,那人见他打扮似个习武之人,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忙拽住霍峰岩的衣襟大唤:“快……快去救救我家主人!他们在……在前头的船里……”
一旁的楚熏赶紧替他抚胸:“你先别着急,我们先送你回村子,如何?”
怎知对方颤抖着龟裂的嘴唇,没说上半句话便倒头昏眩过去,不省人事了。
“喂!你醒醒啊!”任凭楚熏怎么摇都摇不醒,但在刚才的只言片语中也不难推断,他和他的主人在前头准是遇见了什么不测,难道真遇见了妖怪?
“你先带他回村去医治吧。”霍峰岩果断的抽出腰间月牙宝剑“龙牙影”,再次窜上马。
“那你呢?”楚熏担忧的望向他。
“我先到前头去一探究竟!”语毕,便是一挥长鞭。
“喂!”
他真是够独断独行的、拦都拦不住!楚熏又气又恼之余,转身检查了一下那人身体,见并无伤口,想是没什么大碍,便索性将他撂至自己的马背上,然后匆匆从包袱里取出破炎弓,接着在马儿耳畔道说了些什么,便一掌击于马股,马儿嘶喊一声后便朝村子的方向扬蹄奔去。
楚熏随即转身追上去大喊:“霍峰岩!你等等我!”
还好前方翻过一座山坡的不远处便有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否则就凭楚熏徒步是定然追不上他了。
“喂!我让你等等!听见没有啊!”楚熏背挎着破炎弓上气不接下气的赶来。
“你怎么跟来了?”他勒马转身。
“放心!马儿会将那人平安送到村子里的。”楚熏解释道。
经过上次龙渊谷的事件后,霍峰岩也算了解了楚熏那说一不二的脾性,也知她不似其他柔弱女子般毫无缚鸡之力,便也再不多劝说她什么,随即下马谨慎的扫了一眼眼前这片迷雾笼罩的沼泽。
只见四周幽暗无比、冷风侵袭,粘稠的河水散发出异样的气息,而一旁的楚熏则更是能强烈的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妖气在空中弥漫,前方不远处的沼泽中,一艘双层大船正如幽灵般缓缓驶来,慢慢搁浅在了两人面前。
霍峰岩警惕的打量了片刻后,便毫不犹豫的提剑向里走去。
“喂!别进去!”楚熏赶紧叫住他。
霍峰岩却肃然转身道:“方才那人不是说他主人在船上么?兴许里头还有活口也说不定。”
楚熏见拦不住他,虽然满心恐慌,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只见甲板上空无一人,四周也毫无打斗的痕迹,泛黄的风帆在柱上被风吹得呼啦作响,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后,便担忧的朝木船仓内行去,没想到里头依旧与外面并无二致,四周依旧空无一人,仓库内的物品也都整齐的摆放着,毫无异样。
“看样子是一群运输货物的商人,为图捷径而冒险渡河的。”霍峰岩仰望这一仓库的陈酿静静道。
楚熏也深吸一口气,嗅到了那扑鼻而来的浓重酒气,越发不解了:“这么多的货物,定然需要不少人力,可为何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呢?”
怎知她的话音刚落,便感到地板缓缓颤动起来,船身竟然开始前行了!
“不好!”霍峰岩扭头便朝甲板上奔去,楚熏也紧随其后。
却发现这船竟然在自己逆风朝着沼泽深处驶去,就好似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楚熏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
“遭了!这定是妖怪的陷阱!怎么办?怎么办?”她赶紧奔至甲板边沿俯身窥探,却见船下一片黑色冒泡的河水,看似剧毒无比,这下连退路都没有了,难道只能在此坐以待毙吗?
“既然那妖怪对我们如此礼遇,我们也不好回绝了。”霍峰岩倒是镇定自若。
而楚熏只得眼巴巴的看着船身朝妖气的中心缓缓划去。
随着船身的深入,那迷雾般的天色也越发幽暗起来,片刻之前还不过似乌云密布的雨天,如今却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了。
须臾之后,漆黑如墨的前方终于显露出点点光亮来,等近了些许再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一个渡口,两旁还挂着一排排红色的灯笼,灯笼里的烛火忽明忽暗,让人有些脊背发凉,大船随即稳当的停靠在了渡口旁。
“这里有好重的妖气!”楚熏警惕的道。
霍峰岩则神情冷峻的扫了一眼依旧被迷雾笼罩的前方,随即跳下船来。
“喂!等等我!”楚熏连忙跟上去。
二人沿着渡口的甲板行至了一个空旷之地,没想到眼前竟然坐落着一座朽木大宅子,两旁的石兽威严肃穆、却也陈旧破败,精雕细刻的红柱上布满了青苔,兴许是修建多年了。
“这恐怕是一个陷阱,我看我们还是先别进去的好。”楚熏谨慎的在他耳边呢喃。
“就算我们老老实实待在船里,恐怕也不见得安全。”他则冷静解释。
霍峰岩这番话也不无道理,踌躇了片刻后,楚熏也才算鼓起勇气,两人随即便进入了这空无一人的大宅内。
推开大门,墙上的火炬竟一个接一个“嗖”的亮开来,一个深不见尽头的长廊随即映入眼帘,脚下的木板踩着咯吱作响,四周虽是破败陈旧倒也干净整洁,空旷之处竟连一个蜘蛛网都没有。
“如此金碧辉煌的宅院我倒还是第一次看见,简直如皇宫一般。”行了几步后,霍峰岩不禁叹道。
“金碧辉煌?”楚熏却满脸诧异,抬望四周。
眼前的这个大宅子的确看上去的确比一般的宅院要气势恢宏,但那陈旧破败的颜色明显与什么“金碧辉煌”挂不上一点钩,更别说跟皇宫比了,从皇城来的霍峰岩又怎会没有见过?
可当她刚想开口质疑,却蓦地感到身后一股冷冷的气流涌出,从背后的墙上竟伸出一双手来!将她猛然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