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峰岩一时语塞,他向来便是不善言辞,如今更是不知如何回答才算妥当。
这犹豫的模样却引得楚熏越发不满,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扭头转身欲走。
“方姑娘!你去哪儿?”他忙去拽她,却被她一个凛然甩袖推出了好远。
“不要跟着我!我看见你的脸就有气!”楚熏憋红了脸大骂道,她一向便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如今气头上来了,自然是一百头牛也拉不住。
霍峰岩蓦地一愣,终于松开手来,楚熏随即大步流星的冲出了霍府大门。
她生平最讨厌别人欺骗她了!如今自是十分恼怒,恼怒中还不觉参杂着其他原由,尽管她从一开始便知道霍峰岩对他的那位“友人”十分的上心,但是也万万没想到他已是忘我到了可以全然无视自己感受的地步!
一路上穿过街道,埋头大步走去,街道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而楚熏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在这硕大的皇城内转悠,眼见着东西南北的街道都大同小异,钟楼檐角几乎都是一个模样,走了片刻之后,竟然就不知不觉迷路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心情本来就万分不顺了,如今一摸口袋发现连一文钱都没带,看见街道旁那热腾腾的包子铺,肚子竟不住的叫唤起来,这才想起自己都还没用早膳的呢。
“楚熏姐姐!等等我!”碰巧这时,身后的小赵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
楚熏两手叉腰的侯在那儿,轻瞟了一眼,故作无意的淡淡道:“就你一个人么?”
小赵点点头,摸着鼻子:“少爷说怕您见着他又生气,所以就只遣我来了。”
楚熏环顾四周,见他真没有来,心头不觉有些失落;一边琢磨着这家伙是真笨还是假笨呢?让他不准跟着,他还就真不跟着了?
小赵一边小觑着她的神色,一边小声道:“姐姐您莫生气了,前一阵子才大伤初愈,小心气坏了身子。”
楚熏却扬扬手不耐烦的道:“我肚子饿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小赵只得点头顺从的答应。
这般,两人便寻着一个邻近的摊位做了下来。
小二赶紧提着个长嘴的茶壶上前沏茶,接着上了些五颜六色的糕点和馒头,楚熏便顺手抓了一个塞进嘴里,闲来无趣,她便又开始与对面的小赵聊了起来。
“话说,你们家少爷到底跟当今圣上是什么关系呀?”大口灌了一杯茶后,楚熏这才有功夫细细寻思着,不觉疑惑,这世上敢呼圣上为友人的应该也没有几个,而霍峰岩看上去与圣上的关系又着实非浅。
“少爷与圣上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嗯......”小赵又顿了顿,神色暗淡道:“在霍家受奸人所害被满门抄斩时,少爷是承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庇佑,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在圣上继位后也立即替霍家沉冤昭雪,这才有了少爷的今天……”小家伙说到伤心处,竟不觉哽咽起来。
这番话也顿时令楚熏心中一抽,讶然得不再言语,曾经亲眼目睹过亲人的离世,曾经亲身体会过那一夜之间便孤身一人的痛苦。
那种孤独与无助,真是如噩梦一般......
她的思绪不觉如落叶纷飞,牵引出无数曾经深埋于心底的记忆......
记得那一夜,满身是血的她在山头一路狂奔,还记得那时的天赤红赤红的,红得令人目眩,而她那满身的痛楚也随着那赤红的颜色,渐渐侵透进了每一寸肌肤,不知是跑了多远,幼小的她终身上精疲力竭的瘫倒在了一棵参天大树下,再也抵不住心头的困意,沉沉的睡了下去。
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在一片光芒之中,她才渐渐被一个苍老的声音给唤醒来。
“你终于醒了么?”树干上一个老人的脸慈祥的浮现来,她见了却没有一丝的恐惧和慌张,与那些恐怖贪婪的人类面孔而言,它是显得多么的和蔼可亲。
那便是她与姥姥的初识,是姥姥将奄奄一息的她救回,那份恩情她自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而如今,或许对于霍峰岩来说,圣上对于他的情义,也正如姥姥对自己这般吧?一想到此处,她低垂的眸间又微微掠过一丝伤感。
“圣上从小便体弱多病,好不容易能熬到成年,已属不易,可是这身子骨却也在近两年每况愈下,似乎原来越经不住了。”小赵顿了顿身子,神色忧伤的道。
“所以你们少爷才会如此焦急么?”楚熏抬头掂量着问。
“少爷都快急疯了,整日天南地北的到处打听,只希冀着能找到一个隐士高人救救圣上这隐疾,经过千方百计的努力后,这才终于在穗城城主的口里,得知了姐姐您的事迹。”
“哦?是吗?”楚熏淡笑两声,没想到自己还真是小有名气了。
小赵喘口气,接着满脸崇敬道:“少爷尽管平日里有些闷葫芦,但是却是个有恩必报、有惠必予的人,我从小便无父无母、险些饿死街头,还是少爷好心收养了我,我们霍府里的下人许多都是身世凄惨、无依无靠之人,然而他却也待我们如亲人般的好……”
小赵接下来还不知不觉说了许多,全都是关于霍峰岩的一点一滴,而楚熏也是在一旁的静静的倾听,第一次如此专注的听着。
如今,她总算明白了,为何霍峰岩会与她平日见到的那些达官贵人有着万般不同,为何他明明有着一副热情似火的心肠,却又总是装出一副镇定淡然的模样,永远不敢将内心表露在外,原来他有着这样一个特殊的过去。
心下不觉又对他产生了几分亲近。
楚熏又蓦地回忆起了曾经的自己,那个被救后的头两年一见着人类便瑟瑟发抖的孩子,那个一窝在山上便五年都不敢出来的弱小者,为了掩饰自己的脆弱与不安,她只得拼命去营造一副坚强的面孔,将它化作铠甲来结实的包裹住自己的内心。
而霍石头,他的内心,是否也是这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