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羽说的没错,第二天,便有内侍通知她,准备封后大典。
月然独自坐在宫中,任凭那些婢女们在她的头上忙活着。
独孤羽说封后是大事,馨儿资历太浅,所以寻了些来宫里久了的,以免出错。
可是他不知道,月然不喜欢别人动她的头发,这些年来,除了馨儿,不管别的侍女簪发的手艺多好,月然都没用过她们。
只是,这是封后大典,月然不能让独孤羽出了丑。
吉时到了,月然穿着大红的衣袍,跪在独孤羽面前。
独孤羽满脸笑容,想搀起她。
可是随即便有大臣笑着说,皇上是天子,不能亲自去搀扶皇后,皇后要由内侍去扶,以示尊卑。
于是月然便眼睁睁的看着她内侍将手放在她面前。
她还要伸手去扶。
在闪亮的流苏之下,月然紧紧地咬住了唇。
独孤,为了你,我忍。
喜乐响彻整个大殿,身下是万千大臣的道贺声,月然不知道,这些声音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很久以后,有个人对月然说,你就是不知足。
月然笑的勉强。
有些人的哀伤,似乎是天生的。
入夜,月然就拖着重重的衣饰回到了宫中。
月然不想换住的地方,独孤羽便让她继续住流月宫,还宣布,从此后,流月宫便是历代皇后的居所。
大红的蜡烛,映出如花的娇颜。
独孤羽进宫后,便深深的盯住她,目光深邃的,似要把她深深的揉入眸子中。
他们饮了交杯酒,吃了预示吉祥的花生和莲子。
独孤羽笑的跟朵花似得。
他喋喋不休的对她说要多吃点,这些都是宫外人们成亲时常用时的习俗。
说着望着她,眼中闪现着光芒,生像一个做了好事,等待夸奖的孩子。
看着她的样子,月然突然就释然了。
独孤羽,从此,我便跟着你了。
只要你不离,我便不弃。
沧海桑田,海枯石烂。
红烛掩映,朦胧了一室旖旎。
第二天,到了中午时分,月然还没起床。
独孤羽也是一样,没出流月宫。
馨儿在外乱转,面容焦急,心中却很高兴。
为了这对玉人,馨儿挡住了好多来叫圣上的人。
不管别人怎么说,馨儿只觉得,只要圣上对主子好了,那么主子便幸福了。
为了这一点幸福,馨儿愿意做任何事情。
宫内,独孤羽再一次抓住了想要起身的月然。
月然望着闭着眼假寐的独孤羽,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独孤,再不起身,我便真成了红颜祸水了。”
“月儿,”独孤羽突然深深的将她拉入怀中,“我觉得现在好幸福。”
“我也是。”月然小声的呢喃,脸红了一大片。
“这样就不起了吧,好不容易的幸福,咱们要好好珍惜才是。”
“可是。。。。”
“谁敢说三道四!你夫君这些年的皇上可不是白做的。”
“我。。。。”月然的话还没说出,唇已被堵上了,言语中只剩下了叮咛。。。。
第二天,自打月然起床后,脸上的红晕就没退下去过。
侍女们都很是眼色的没有提。
朝堂上不乏对独孤羽不临早朝的质疑声,当然,一切都归咎于月然。
什么红颜祸水,妖女祸国的罪名都向她身上扣。
但是独孤羽却用他的铁血手段证明了每一个对月然不敬的人都会遭受什么处罚。
上奏的人都被派到边疆,驻守边关。
那些只会耍嘴皮的人自然禁了声,而那些真正对独孤羽忠心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质疑过他。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一日月然闲来无事,就到独孤羽的书房去了一趟。
独孤羽不在书房,月然便呆在书房等他。
目光突然就落到了一个牛皮纸封上。
那上面的字极为显眼。
边将韩风呈,圣上亲启。
好久没见到韩风了,也不知他怎么样。
而独孤羽又是个极易发酸的人,所以月然也不敢问他。
月然伸手便拆开了信件。
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听闻圣上与皇后感情甚好,韩风也很高兴,只是想问一句,不知这次,是真,是假?”
下面是独孤羽的朱笔批示,“吾夫妻之事,不劳挂心。”
看到这封信,月然突然就想起了玉妃曾说的袭儿。
玉妃说独孤羽也曾很喜欢的袭儿。
月然把信装好,放回了原处。
起身却看到了独孤羽。
月然神色一滞,但还是起身向他走去。
独孤羽迟疑了一会,道,“你向来是不关心这些的,现在怎么会看韩风的信。”
月然说,“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独孤羽看着她,眉目中却是迟疑。
月然不待他说话,便冷冷说道,“夫妻间最重要的便是信任,你若不相信,大可禁了我的足。”
独孤羽呆了一会儿,须臾,叹了口气,“我当然相信你,可你闹这样的脾气,究竟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月然心中烦躁,“没事,我先回宫了。”
说完,不待独孤羽应声,便出了御书房。
风笙和离洛在外面,离洛看了看一脸不悦的月然,再看看后面还没回过神来一脸郁闷的独孤羽,便示意风笙禁声。
谁知风笙看了独孤羽一眼,便笑开了。
笑的离洛心中大惊,急忙离开她好远,生怕殃及了池鱼。
只是独孤羽似乎没有与她计较的意思,一甩手,便进了御书房。
月然回宫后,脑袋中一直回响着韩风说的,“是真,是假?”
不由烦躁,便问馨儿,“你可知袭儿的事?”
“袭儿?”馨儿脸色一白,“主子怎会提起她?”
“你知道?”月然惊奇的问道,进宫这么久了,要不是玉妃那次偶然提到,她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个人。
“没有。。没有。。”
“馨儿,你直接说了罢,对我还要有什么隐瞒不成?”
“主子。。圣上下过命令,不能再提起这事。”
“馨儿。”月然叫住她,“我一直觉得,在你心中,我才是你最看重的人。”
“是的。”馨儿低下了头,再抬起时,已是神色如常。
“主子,袭儿曾是圣上的妃子,可她本来只是个小小的侍婢,身份卑微,所以,圣上封她为妃时,好多人都是反对的。”
“可是圣上却很喜欢她,为了她还曾经罢黜了好多大臣。”
“就像我现在这样。”月然笑了笑,只是这笑中,蕴含了些苦味。
怪不得玉妃总是提起袭儿,原来这袭儿受的恩宠竟和她一模一样。
“那袭儿。。。。”月然顿了顿,“结局。。不怎么好吧。”
提到这,许是月然看错了,她竟从馨儿眼中看到了哀伤,而那哀伤浓的,似是要淹没一切。
“一次袭儿不知怎么的得罪了圣上,便被打入冷宫了,随后,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真的是下落不明吗?
听着馨儿说着一切,月然一时竟什么也问不出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独孤羽第一个喜欢的人,原来不是,原来,他曾经,也为那个女子如此痴狂过。
独孤羽对月然做的一切,比如,力排大臣们的非议,废了以前的皇后,将她扶上后位,比如,那几日,不上早朝,一直留在宫中陪她。
月然不是冰冷的雕塑,她感动了。
可那感动,现在看来,怎么有点讽刺。
馨儿看出了月然伤心的样子,便走近她的身边,拥抱着月然,说道,“主子,不用担心,圣上待你和袭儿是不一样的,我可以感受的出来。”
月然一动不动,任凭馨儿抱着,许久才说,“馨儿,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对帝王的感情真的没有多少信心,可是我却让自己喜欢上了他。”
月然将自己的脸埋在馨儿的肩窝内,声音已带了哭腔,“我真的很害怕,我的多疑,会毁了我们。”
馨儿拍了拍月然,“傻瓜,你那不是多疑,任何一个喜欢上别人的人都会这样。”
说完,馨儿的声音低沉下来,“真正的感情是不会被这些毁掉的,只有那些本来就掺杂了杂质的感情,才会经不起考验。”
月然听着馨儿的话,竟一时愣住了,没有说话。
馨儿站起身笑了,“主子本是十分聪慧的人,却没想到竟为了这些事就六神无主了。”
听到这话,月然不由带了一丝尴尬,“你又笑我!”
馨儿望着月然微嗔的表情,有点微楞。
她突然走到月然的身边跪下。
月然一惊,急忙伸手去扶。
馨儿却止住了月然的动作。
馨儿深深地在地上叩了一个头,仰起头说道,“这个,是感谢主子将我救了出来。”
然后又叩了一个,“这个,是感谢主子这些年的真心相待。”
月然看到馨儿额头上留下的血丝,不由急了,“馨儿,你这是干嘛,快起来!”
馨儿却笑着摇摇头,俯下身子又叩了一下,抬起头时已是笑面如花,“这个,是祝福主子与圣上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又看了月然一眼,笑着说道,“通过奴婢这些天的观察,奴婢觉得,把主子交给圣上,奴婢可以放心了!”
月然被她的一连串动作弄得慌了,好一会才轻轻地说道,“馨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你给我说,我会替你做主的。”
馨儿还是笑的灿烂,过了一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向自己住的房子跑去。
再过来时,手上已多了一个东西。
月然认出来了,那是那次自己被莫君风挟持之前,以为自己快死掉了,便写了一封书信,要独孤羽好好待馨儿。
馨儿将那书信又好好抚摸了几遍,便递给了月然,低声说道,“主子那时还惦记着馨儿,馨儿实在是很感动,可是现在,主子好了,这东西便不需要了,留下来也不吉祥,就再送还给主子好好保管啦。”
月然笑了,“什么吉祥不吉祥,既然已经到你那里了,你就应该好好带着,一旦哪天我出事了,这好歹也算个能救命的东西。”
馨儿不禁剜了她一眼,“主子说的是什么话,我说这些也只是开玩笑来的,主子还是好好带着吧,这东西我拿了这么久了,也算是咱们姐妹情谊的见证。”
月然笑着接过了,“这还差不多。”
看着月然拿过东西,馨儿松了一口气,却隐隐有点失落。
走到月然身边福了一福,“既然都妥当了,那奴婢便告退了。”
月然看了她一眼,正色道,“馨儿,我不知你出了什么事,你也不肯说,但是,你记住,凡事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有事了跟我说,我替你做主,还有,要是真的想离宫了呢,也没什么的,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你有空也可以回宫看我的。”
月然说的真情实意。
馨儿看了月然一眼,想说什么却没说,只是福了一福便出去了。
月然看着馨儿的背影,只觉得馨儿有什么没有告诉她。
但馨儿不肯说,月然也不能勉强她,只得先由着她了。
只是袭儿的事,在月然的心中,始终是一根刺。
月然想寻个机会问独孤羽,不管结果怎样,她总要做个明白人。
若独孤羽说他喜欢袭儿,而她黎月然不过是个替代品,那么她也不会跟他闹,只是会离开,这段经历,就当是一场梦。
若独孤羽说是喜欢她的,那么这一切,她都不会再纠结,过去的都过去了不是吗?
只是,这天晚上,独孤羽没有来。
第二天,月然忍不住想去寻他。
却发现,馨儿不见了。
想到馨儿昨天的反常,月然不禁心中发凉。
她原以为馨儿是想出宫了,她也打算问清馨儿之后,就央独孤羽让她出宫。
毕竟宫中的女子,好多都是想出宫嫁人的。
可是,馨儿现在一声不响的就不见了,这让月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馨儿就是再想离开,也不会一声不响的就走。
月然急忙遣了众人去寻。
宫中却突然传来消息。
玉妃死了。
月然是皇后,这事便要她去处理。
月然在冷宫中,看着玉妃扭曲的面孔,不由得干呕出声。
身边的内侍急忙来拉她,“娘娘,要不咱先回去吧,这确实不是能呆的地方。”
月然伸手挥退了他。
玉妃的脖颈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
那明明就是用细绳活活勒死的!
谁又会这么恨她!
强忍住心中的不适,月然问玉妃的侍女,“你们主子遇害的时候,你们都在哪?”
那侍女看到玉妃的样子,本就吓得浑身发抖,这下又听月然询问,腿一软就跪下了。
“娘娘饶命啊,这真的与奴婢无关,奴婢,奴婢是听说宫中有人在发善款。。这才出去的,奴婢回来后就看到这些了。这事真的与奴婢无关啊。”
说完便磕起头来,血将地面都染红了一大片。
月然闭上了眼,便有侍卫把那侍女带了下去,耳中只听见她凄惨的叫冤声。
月然正打算强逼着自己去询问其他人,耳边突然就出现了一个温厚的男声。
“皇后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审问就好。”
月然睁开眼,就看到离洛站在她面前,深邃的眸子正望着她。
月然心中一惊。
透过这双眼,月然似乎看到了那个自小与自己在一起的傻傻的男子。
看到月然的表情,离洛也是心中奇异,但什么也没问,只是再次说道,“皇后先回去吧,这里湿气太重,皇后确实不适合呆在这。”
月然回过神来,心中不禁苦笑。
自己这两天的确是太紧张了些,墨萧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随即点点头,朝离洛笑了笑,“那就有劳了。”
“皇后多礼了。”离洛拱手相送。
月然惦念着馨儿,急忙回到宫中,可是宫人们都说,没有馨儿的消息。
没过好长时间,离洛就到了。
没等月然询问,离洛就说到,“关于发善款的事,属下查了,只有玉妃身边的侍女知道,这明显就是有人安排的。”
月然点点头,没说话。
这是她一开始就猜到的。
“那侍女到了之后,就被人用迷药迷晕了,但是醒来时身边却多了好多银钱,这侍女害怕被人知道后,将钱财收去,刚刚在皇后面前隐瞒了。”
刚刚隐瞒,现在一会功夫就说了出来,也不知道,这离洛,都对她用了什么刑。
“那侍女去见的人用纱巾蒙面了,但是,那侍女却瞧见了蒙面人身上的腰牌。”离洛抬头看了月然一眼,“是您身边的贴身宫女馨儿专用的腰牌。”
“馨儿?”月然失声叫了出来,“怎么会是她?!”
“皇后。”离洛看着她,眼中略有不忍,“圣上不会怀疑你的。”
月然呆愣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馨儿,怎么会是馨儿!
她根本不会去挂心独孤羽会不会去怀疑她,她担心的是,馨儿杀了玉妃,那馨儿现在会在哪?
宫中这么大,馨儿会到哪去?!
脑袋中突然闪过一个地方,月然突然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