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来相处长大,来俊臣是怎般利落的人、有着怎样洞穿表象的精准眼光,李隆基心里自然有着数此刻见他昭著不晦的把这层薄纱给挑了明白,便也无心继续瞒他:“我哪里是利用”隆基笑喟,“太平公主,她终归是不能一辈子都呆在感业寺里的吧!”于此甫一抬目,直对上俊臣含笑也含戏谑的双目,神色从容如素,“若太平她自己不向武太后提点,只怕武太后她一时半会子也想不起该为女儿遴选一驸马之事”
隆基他的心里是有着主意的,诚然是被俊臣给一语道破个中玄机但他不会向旁人承认自己的虚伪,即便被一眼看穿,也如是讳莫如深
同样的,经年相处如斯之长久,隆基是什么性子,俊臣亦是明白:“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俊臣呵一口气,心里盘算着借个机会转过话锋将这有些尴尬的氛围涣散了去,“就是你们都走了,把我一人扔这里?”顺着侧首半是凑趣
隆基见他如此,知道他是在有意转了前话,便也心下起了一打趣:“你好好修行,没准儿日后最先成佛得道的是你呢!”且笑言着叹了一声
这时原本安静且暗沉的厢房外院忽然传来一道惊呼,那尖利利的女声灌入耳廓委实撩人,是发着颤也带着抖,想必是被什么给吓到了的样子!
这二人铮然便听出了是太平的声音!相视一眼,猛地一个激灵!不约而同的起了身子才要奔出去,却见门扇兀然被推开,太平已经自己跑了回来
猛然的门扇开合,带起屋外一股洒沓夜风倏然灌入,一时顿起一重料峭的寒意直扑心口
有冷月淡银色的金波顺着太平头顶徐徐的挥洒下来,合风荡涤出恍若水波游鱼的朦胧韵致,又将她这一张秀美的面靥照映的泛起徐徐的素白,也不知是被惊的、还是单纯只被这月华给辉映的
“怎么了?”最先凑上去的是来俊臣,他见太平这如此急急慌慌的神态,心下顿然生就出许多不放心
“那,那个女人……”太平已然花容失色,此时此刻挂着一脸忐忑与不祥,“那女人好吓人!”嗫嚅阵阵,终于把这话尾一落定
不知道为什么,在太平吐出这句话的当口,李隆基忽然觉的自己心里猛地起了个亏空……似乎被什么感应力给揪拽的生一钝痛!但这感觉好似一把茅草把这一颗心给塞的满满当当,何其作弄,却又偏生没个源头发处!
“什么女人?”不知人是不是都天生一种第六感,俊臣这时亦不能自持的起了一股无端的不祥他把这如麻心思竭力克制住,如是镇定的继续问了句
一来二去间,太平已经隐有平复,才意识到自个此时还站在门边,便又下意识起了一哆嗦!
俊臣已经不失时的将房门重新掩好,侧身迎着公主进来
她只觉自个一颗心在胸膛里上下跳动的缜密,抿抿红唇把乱心定定:“就是那个一袭红衣的女人……我方才出去的时候,见她就在那里站着,惨白着一张脸……她冲我笑”且回忆起方才那历历在目的诡异场景,娟秀眉目不由重又聚拢起来
“哪里?”俊臣侧目
“就在那里,在那里……”不知是不是因三个人在一起而大了胆子,太平干脆重把房门一把推开,抬手向那被夜波月华辉映的拐角指过去
可那边儿空落落一片,除了天幕不时有游离的天光打下丝缕暗影之外,便什么都不曾有
“倒是奇怪……”这叫太平下意识蹙眉忖度,“明明就在这里的,怎么转眼便又不见了踪迹?”
“是窈娘么?”隆基冷不丁的飘来了一句,字里行间透着些微慵懒
“啊?”太平一时没解过这个中的意思,下意识转眸瞧他一眼
来俊臣有须臾的愣怔,旋即面色一恍惚,不禁也是侧过身子连连抚额
李隆基松了一口气,抬步走到太平身边颔首顾她:“好了,你是听故事听的太入了神,便就眼花产生了幻觉”
“可刚才明明……”太平蹙眉一急,旋即又甫地缄默了言声认命般的把身子侧侧,“算了,反正说了你们也不相信,就当是我看错了吧!”旋又一扬眉目,“但是我害怕,我要俊臣陪我!”
若放在常人那里,一个清白女子却要男子夜晚看护、与男子过从甚密,未免太过失了规矩!但他们三人是自小一并长大的,素日总也黏在一起,自然也就少了许多忌讳
“那你在内室,我在外厅打地铺给你守夜”俊臣揉揉太阳穴,这一时困倦之感亦是层叠着涌了上来顺口也就应下
天幕之上那一轮梨花月分明该是黄澄澄的一片清丽,但在这时不知怎的,豁然一下隐现一片血色瘴气这气息初时只有团扇大小,旋即猛地一跃,被涣散的大如车盖!一下子便把整个月亮都给实实障住,天地之间登时有若被倾瓶浓墨晕染,倏然间带入到一大片更为渊深的永夜昏黑之中,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波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