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地方。
来到过这里的人,会被打上一种烙印。
这种烙印,无色无味,但更可怕。
这种烙印,是会深入骨髓的。
她已经坐在这个冰凉的地方不知道多长时间。
不知道多长时间!
多么的可怕!正因为她已经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才可怕!
她似乎已经对未来失去了信心,失去了期待!
她不知道她是否还能走出这个牢笼!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走出这个牢笼!
她似乎已经被那些恶意的嘲讽的话语和笑声所击败,她甚至自己都在怀疑:
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其实是个小偷?是个不知廉耻的人?
我的人生难道就在埋葬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从此再也没有任何鲜艳的色彩了么?
别人会怎么看我?会怎么说我的妈妈?还有一直对我那么好的教授们……
脑子里很慌张很麻乱,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快要爆炸了,各种可能的揣测不断将她淹没。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然后饿醒冻醒。她哭得嘴巴都干了,然后将脸贴着铁杆。
她想,也许再也出不去这黑暗的地方了。
“哒哒。”
在这极为寂静的地方,却传来的脚步声!
她猛地抬头看去!
却见两个穿着淡蓝色警服的人走了过来。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悉悉索索地开了锁,那警官不耐烦地说,“审讯!快出来!”
她像是受惊了的鹿,畏畏缩缩的,抱着膝头,眼光涣散。
“别逼得我出手!”那警官恐吓到。
她一惊,整个人都跳起来,极快地小碎步跑了出去。
哗——
刺目的白光笔直地从正前方打下来,让她瞳孔一阵紧缩。
狭小的审讯室里,只有光滑的桌子,视角里只有两个表情严肃的警官。
一切都是惨白惨白的,记录纸是惨白的,钢笔是惨白的,房间是惨白的。
她往椅子里缩了缩。
“说你是怎么偷了慕凤诚的手机的。”警官将椅子挪了挪,那种粗糙的频率极高的声音像是皮鞭狠狠地打在她的耳朵上。
她扭了扭头,避开了一点。
“你趁慕凤诚出去打水的时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是不是?”
她想了想,她是有一会儿去换书了,不知道那时候那个女生有没有去打水。
“是不是?”
她张了张嘴,“我去换过书。”
“那就是是了。你拿着你的文学通史,假意走到c编号的图书列去换书,用书本做掩护,往慕凤诚的位置上靠了靠。”
她摇头,“我没有往窗户这边走过。”
“撒谎!”
警官大喝一声,顿时密密麻麻的压力逼迫而来。
她的额头密密渗出冷汗来。
她咬了咬下唇,“我没有。”
“你有!”警官拿出另一份笔录,在场一共二十三个人,有五个人作证看到你往慕凤诚桌子那边靠过了。
她想了想,她真的靠过吗?难道是,那时候书里头的一张纸掉了出来,她蹲下身子去捡,风一吹,她往前走了两步?
警官看着她的表情,冷冷地勾了勾唇,“想起来了吧?你蹲下身子,用书做掩护,偷偷将手机拿了出来,又藏在书本后面,拿回了自己的书包里。”
她用力摇头。“我没有。”
警官猛地将笔扔在桌上。
砰——
她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有!”警官定定地注视着她,那种凶狠而鄙视的目光挟着剧烈的风呼啸而来。“你怕藏的不够浅,你还将餐巾纸抽出来,压在了手机上面。然后你心虚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你,你才继续看书。”
警官的叙述很详细,详细到每个环节,每个动作,都被无限放大。
她听着听着,恍惚觉得,是不是她真的这样做了?她却以为自己没有做?
“想起来了是不是?现在你只要在这里画个押,承认你做的这些事情,你就可以出去了。”警官诱惑般地将纸头在她面前挥了挥。
她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
她似乎看到了水看到了香喷喷的食物看到了温暖的家看到了那双总是温柔的眼波。
警官笑了笑。
然后她摇头。
警官重重一拍桌子,“人证物证俱在,你不画押,是想在这地方待一辈子吗?!”
她重重捂住了脸,沮丧地将惨白的脸贴在桌面上,突然呜咽地哭起来,“可是……我没有做……我没有做啊……我真的没有做啊……”
警官相互一看,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样子不用刑你是不会承认的了。”
冷冰冰的、居高临下的、极具破坏力的声调。
她恍惚被拉扯着头发抬起头来。
然后有一张熟悉的脸在她面前晃过。
“操!我让你勾引他!妈的,以为自己长得很漂亮?我让你漂亮!我让你漂亮!”似乎是……那个女孩?那个叫慕凤诚的女孩?那个诬陷她的女孩?
啪啪啪啪——
她麻木地垂着头,脑袋被抽过来抽过去。
她只觉得全都是轰隆轰隆的声音。
其实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只是精神一点点被抽离身体。
我已经死了么?她陷入了一种休克的状态。
“装死?!让你装死!”
“好像不太对!大小姐,您先停停。感觉好像不太对,她眼睛都往上翻了,没意识了。”
“心跳也快没了。大小姐,她要是死在这里,我们可就说不清了。还是先消消气,找个医生怎么样?”
“屁!让她死!还给她找个毛医生?!哼!就她这副猪头样,去地狱了人家还不要她呢!哈哈哈哈哈哈!死狐狸精!”
“大小姐……这……”
她很想动动手指摸摸自己的脸到底是怎么猪头样了,很想将胸口的那闷气咳嗽出来不要憋得她头昏昏,可是她完全动不了了……
“哐当!”
大门突然被外面踹开。
然后噼里啪啦一阵子弹声。
“嗷!哪个王八蛋子?!敢打老娘?!”
“大小姐,不太对,您快躲在后面。”
“妈的,老娘长这么大,还没怕过哪个!在这里,老娘就是天!一把破枪,打个鸟?以为老娘没有?!”
“我先出去看看……啊!!!”
“小王!大小姐,不太对,您先别动,我出去看看。”
“啊!!!大——”
“妈的!搞什么鬼!让你们俩龟**装死骗我,等我——啊!你是谁!”
终于安静下来了。
“淼淼?!”然后有人大约是将她抱了起来,往外面跑去。
“给我医好她,有一点差错,你们医院就不用开了!”那个声音,张扬而煞气。
“这次出了这样的差错,你们几个,都不用继续在学校教书了。她第二年考试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们,让她在你们大学读书,你们得给我好好看着。要是出了一点事,就为你们是问。哦……是不是你们觉得一把年纪了,回家里待着也挺好?”还是那个声音,
“许少,您这话真是折煞我们了……您说不录取就不录取,您说要照顾她学业我们一直待她比自己女儿还亲,可是,今天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们已经是第一时间通知您了,不敢有半点隐瞒……”这个声音……是时教授?!
不录取就不录取?意思是她第一次高考,是能够上大学的吗?照顾学业?意思是那些教授一直都是特意对她好的吗?所以……她的人生,都是由另一个人说的算吗!
这个人……这个被叫许少的人……是谁?!是谁?!他凭什么,决定她要怎么样?!
“病人的情绪不太对!”
“我们……出去说……”
她突然觉得……就算醒来,她的世界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了……
“医生,情况如何?”
“病人主要是精神受了比较大的刺激,脸部的创伤很快就能好,但心理上可能需要继续接受一系列的治疗。”
“嗯,你们全力治疗就好。下去吧。”
“是。”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
在她以为那个人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淼淼……淼淼……淼淼……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待在你身边……你受苦了……我可怜的淼淼……我保证,最多两年,我一定就能来陪你……”
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默默听着。她其实很想说,我不需要你陪!你真的很讨厌!凭什么乱介入我的生活!
“将军,有紧急状况发生!”
“我知道了……淼淼……我要走了……你别怪我……现在的一切的苦都是为了将来……你一定会等我的,是不是?淼淼……”
有一只手拂了上来。
她不想给他摸。
她偏了偏头。
手顿住了。
她才发现,原来她已经可以动了。
“你……醒了么?你不想我碰你?”
她不说话。
“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她不睁眼。
“你……”
“将军!直升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让他们等着!”他突然将桌上的瓶子狠狠摔在地上。
“你,真的不愿意见我一眼?”
她将头又偏了偏,整个埋进枕头里。
他站了起来,顿了顿,又说。“好……我等到你愿意见我的那天……”
脚步声沉重的很,她似乎能看到一个军人,耷拉着肩膀,依依不舍地走着,脸上是努力忍住的难过。
“等等!”
她突然说。
那人猛然转头。
她就看到了。
那张脸,很英俊,留着些许胡子,但起来非但不潦倒,反而平添了一种英姿勃发的感觉。
他的眼睛很亮,充满了期待和惊喜的那种期待。
“你……别再来了……”
她说。
然后他眼里的那抹光,刷地熄灭了……
她偏过头去。
门被轻轻地带上。
所幸,之后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看他。
她想,他那样高傲的人,被这样拒绝了,应该是……不会再出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