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书,端详着她经过华贵的衣着和精美的妆饰点缀,竟也是一个标致的美人,以前在府里终究是委屈了她的美貌。
“参见婕妤娘娘。”我起身欲屈膝行礼,语冬急忙冲过来跪在地上拦住我哭道“小姐是故意折煞语冬的吗?”
我匆忙拉她起来,“你起来,你现在是娘娘,让别人看见给一个下贱的宫女下跪,我必受责罚。”
语冬停止哭泣,就着我的手起来,然后紧紧握着我的手,欲言又止,哽咽着“对不起,小姐,是我对不起你。”
我拉她坐下,拿袖角替她拭去眼泪,语重心长道“这就是你胡话了,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人各有命,况且,我现在很好,你过得好也就是我好 了,”
她颦着新描的远山眉,眼里似有难以释怀的愧疚,雾气朦胧,我又道“你现在是娘娘了,谨言慎行,切记切记,不要动不动就流眼泪,宫里处处险恶,流泪只会让他们发觉你的脆弱,有机可乘。”
语冬抿嘴“嗯”地直点头。
我打量着此刻的她,同以往相比可谓是脱胎换骨,不由得感叹,白云苍狗,世事变迁,轻声道“皇上对你好吗?”
语冬的脸颊倏然间醉的微醺,娇羞地垂着眼眸腼腆道“皇上对我很好,好的太过了,但是,我……”她忽然抬头深深地望着我,眸底复杂的星子忽闪忽闪,欲言又止,却又迟迟开不了口,半响后,她复又垂首,愧意低喃道:
“语冬从小到大没有被一个男子如此捧在手心里呵护中,疼爱着,语冬,语冬,是个自私的人……”
我安慰她“你想多了,这跟自私无关,诚如大家所说,这是你的福分,既然来了,就好好去珍惜,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
“我很幸福!”她猛地抬头定定地说道,眸孔闪过一丝莫名的惊慌,很快被她平复的毫无踪影,只是反抽出手来又紧紧握住我的手,满含希冀道“小姐,那你会祝福我的对不对?”
我含笑,啐了她一声“傻瓜。”
语冬一听,展颜粲然一笑。“小姐,我知道你爱养花,所以吩咐内务局把小姐安排到花房去了,那边我都已经打点好,绝不会有人再为难小姐,小姐在那里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也没人敢使唤小姐。”
“你现在贵为娘娘,不要一口一个小姐的,让别人听见了……”
“我不管,小姐是语冬的小姐,无论语冬将来什么身份,小姐永远是语冬的小姐,谁也改变不了!”她忽然激动地打断了我的话。这样的坚定让我内心有满满的感动。
只是时至今日,我已家破人亡,沦落青楼并被送到宫中成为一个卑贱的下等宫女,而语冬转身却已贵为皇上的嫔妃,想到这里,我的心思倏然转念到长姐那里。
长姐大我十余岁,很早就已入宫,只是不知姚家被灭之时,她在哪里,是否未受牵连?我内心忽然冷笑,哪有娘家满门抄斩,自己还能安稳于宫中的妃子,只是姚家灭门对于我来说,实在来得太突然,我还来不及打听一切。
趁着这个机会,我原本想开口让语冬留意下关于长姐的消息,可是念及语冬性子单纯,骤然受宠在宫中树敌太多,如果再查罪臣的家事情,恐怕会牵连她,所以只好将此事埋在心里,等以后有机会慢慢去查。
我对身在哪个宫不在意,相对来说,我的确比较爱花,又喜清净,所以安排在花房心下倒是没异议。
次日,掌事讨好地领着我去了花房,生怕我反口要回那些赏赐,所以几乎没给我开口的机会,我反倒落个自在,不去在意。
直到穿过御花园之后,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来到皇宫中西北角最为偏僻的花房。
花房的掌事是吴公公,四十余岁,大概是这花房地理偏僻,鲜少有人来,吴公公比一般的公公少了些世故,还算谦和有礼,带领着花房一行宫女在花房院子里迎接我的到来,这大概就是语冬打点好的结果。
那一行宫女中,只有一个叫婉晴的宫女对我格外亲切,主动上来前帮我拧着包袱引进房内,并收拾了一张干净的床榻给我。
在花房的日子过得也算平静,中途,语冬陆陆续续来过几次,我也偶尔去过两次桐梧宫,可是每次人到门口,恰逢皇上也在桐梧宫中,语冬的贴身侍女每每很抱歉的告诉我,皇帝在陪娘娘实在抽不开身子,下次娘娘会亲自去看望姑娘。于是,我便没了兴致再往桐梧宫跑。
只是冬去春来的三月里,和风煦煦,莺歌燕语,热闹非凡,而宫里更热闹,因为蓁婕妤有喜了。
皇上大喜,宣旨待蓁婕妤生下皇子之后,立马晋封为蓁妃,而桐梧宫更是门庭若市,但皇上为了保护蓁婕妤避免动了胎气,所以只吩咐各宫礼到人不到,以免扰了婕妤的清净。
自语冬有喜后,就再也未踏足过花房,倒是时常派人送来一些东西。
不久后的一日,吴公公说,皇上为了蓁婕妤能时刻迎春赏花,吩咐花房要将后宫中所有的回廊下,放满迎春花,牡丹,杜鹃和芍药这些喜庆的花,尤其在明显处放置新鲜的水仙,蓁婕妤最爱虞美人,此花极为娇气,花房为此几乎要每株虞美人旁,需派一个宫女专门“伺候”着,以免无端夭折,被蓁婕妤瞧见晦气。
而我原本得闲的时光因为蓁婕妤的方便赏花原因取消了,随花房的宫女们将一盆盆娇艳欲滴的花朵搬到回廊下陈列好。
我蹲在御花园留佳亭子下摆弄着新培植出来的虞美人,看着虞美人的“红面颊”突然想起在欲陵春之时,语冬说自己孤陋寡闻,竟曾未见过还有红色的水仙花,我笑答这虞美人无比娇气矜贵,是皇家贵族才赏玩得起的花株,而且极难养活。
不曾料到,今日,这虞美人竟成了她最喜爱的花,再难养活的花,都有人为博得她一笑,费心费力地去养,而这些人里面,不缺我。
正沉思着,听见隐隐约约有轻笑声从廊下由远及近,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四目相撞时,愣住了我,更惊愣住了春风满面的语冬。
她腹部微凸,站在原地,见我在蹲在廊下,呆愣了片刻,即刻脸色瞬间化为苍白,而他身边一明黄龙纹袍子的年轻男子急忙低头关切地问“冬儿,怎么了?”
我的目光随即落在男子的脸上,那一刻,我是真得呆在原地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大脑一片空白。
“皇,皇上,臣妾,突然,觉得肚子胎动不安,想,回宫了……”许是心虚,语冬此刻的话底气全无。
被她轻唤皇上的男子爱惜地将白皙的手掌盖在她的微凸的腹部,温柔地低喃“估计是皇儿太调皮了,在肚子里不安份累着他娘了,既然如此,我们起驾回宫。”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搂着语冬的渐粗的腰身转身离去。
而语冬在转身的瞬间,眼里的慌乱,惶恐,愧疚反复交织着投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