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队伍早在清晨即便启程,他们是燕齐两国的车队,出城前还故意到李克府前炫耀一番。结果只见大门紧闭,府前一个人都没有。
两国车队派出几个人来李克门前叫骂了足有一刻也不见人出来,悻悻地走了,他们要赶在赵王出城前到达翠龙苑。
赵王何车驾巳时出城,随行除了一千铁卫军之外还有战车二十乘前导,自王城至南城翠龙苑,蔽道警戒,如临大敌。
自发前往翠龙苑观战的公卿也是玉轴相连,跟在王车后边。
翠龙苑是城南最大的赛马场,早在赵武灵王时代就初具规模,本是是为纪念赵军袭破中山国而建的大校场,后来演变为一处贵人赌马斗马的巨大场所。
两日前赵王下令将在此处亲自主持赛马的时候,整个翠龙苑就已经被赵兵接管,赛场正中一座土山之上建起象征赵王的旗鼓和七星斿旐,有如国君亲征。亲贵公卿的车帐远远列在王车东西两侧观战。
最热闹的是一大群或为质,或游历到邯郸的各国王孙公子,龙台之上的赌局经过这两天发酵,已经尽人皆知,又有好事的贵人炒作,赌资已达天文数字。
嬴异人混迹其间,早把身家性命赌了进去,贵族赌赛不单是赌钱,更重要的是赌面子,犹其不屑于朝三暮四更换押注方,所以龙台上输了的诸位多数还是押两国使团胜,而且下注凶狠,日前嬴了的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更有很多跟风下注的,把两边的内幕消息炒得热火烹油一般。
这个说:“这新进客卿李克将军乃是独力击落恶龙的神将,开弓一箭能射两千步,一杆长戟打遍山东六国!”
那个传:“两国为灭了李克,都搬请出了最狠辣的角色,连御者都有阵斩三十级的战绩,两员主将更是刚刚打完仗的宿将,身经百战。李克是谁,名不见经传,偶尔窜起,不足虑也!”
最后赌注定在一比三,主要还是因为看局面李克一方要以一敌二,战场之上,数量就是战斗力,具体到一场战斗鲜有以少剩多的,何况早听说这次燕齐两国是想要了李克的命,更不会手下留情,开场必然就痛下杀手。
巳时末刻,众人只听土山将台之上第一通鼓声响起,赵王中军升起羽饰大纛。两国各派一辆战车来到土山前,立时引起一阵轰动。
赌徒们狂热地涌上前去观察,又被赵王卫士们列人墙堵住,一员郫将宣布规则,最后强调三通鼓罢而不至者以弃权论,并要以欺君论罪。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只因为这两乘车马太出色了!
燕国上阵的是三名黑甲力士,立在车上睥睨四方。四匹高大黑马身披铜铠,纹丝不动,犹如怒龙潜渊显示出极强的定力和威压之势。舆上宝蓝织锦角旗一面,五般兵器闪着寒光,尤其是两杆长愈四丈的铜戈,立起来就是两根旗杆,戈头上缀着七条白色丝绦,显示此车曾经七次陷阵功成,斩将夺旗而归。
齐人车上主将是一位须发皆白的彪悍老者,身披长袭,腰系赤芾,手擎一把栗色巨弓,英姿飒爽。御者是名中年汉子,眇一目,沧桑的脸上尽是疤痕。戎右武士是个壮实的青年,横担一杆长戟,面带微笑满不在乎。车尾悬一紫旗,旗角破碎,满是箭洞。舆前四匹红色骏马身披虎皮,不住地喷鼻咆哮,御者手中长长的缰绳被勒成了直线。
“燕国铁车!燕国铁车到了!”围观众人呼道。赛车的行家都曾听过燕国铁车的大名,这三人一车曾在野战中连续击破齐人阵线,都是正面冒着箭矢戈矛硬撼敌军,踏出一条血路,在伐齐联军中传为神车,因而被冠以铁字。
“齐国偃家!”更老道的赌徒们则认出了齐国一方的车骑。偃家一门三父子,祖父早在宣王时代就是军中猛将,曾随齐师破秦、燕、楚、宋四国,数十年战火淬炼下来已经将车战技巧发挥到极致,中年御者乃是他的长子,从即墨一路反攻,无役不与。只是这青年汉子未曾闻名,看面目料想是偃家的接班人。此车竟是一门父子兵。
刚才尚在犹疑不定的贵介公子们一看两国车马亮相,纷纷将赌注投向他们,这两辆车恐怕是函谷关以东的最强阵容,今日即便是输得精光,但见识了这两辆车驾,也是值得!
午时初刻,第二通鼓声响起。赵王车驾上打出红色华盖,显示大王已经亲至,土山之上一片山呼万岁之声。
“传谕,禁止呼寡人万岁!”赵王何哼了一声对近臣说:“寡人不糊涂,谁做了万岁,就是让人放到火上烤,自绝于六国。”
一旁吏掾赶紧朱笔记下存档。
一名士卒一路碎步小跑上山,秉报赵王:“燕齐两车已至,听候大王发令。独客卿李克未到,已派三拨快马前去催请!”
赵王回头看了一眼老臣肥信,一言不发。
肥信似乎什么也没看,对宏大的场面视而不见,任由红衣小柔攥着粉拳给他洞洞地捶背。
……
李克府内升起了通红的炉火,锤敲铁砧之声一夜未息,天明时一辆现代化改装过的战车终于重新组装好,李克驾车感受了一下,效果还不错,过坑越坎也不那么颠跛,新装的简易悬挂系统还能给两轮提供更好的抓地力。
“将军,这车经你如此一改,车舆高出那么多,大不美观,居然还把二十六辐的车轮换成了实心木轮,上边还装铁条……这不是浪费了四匹“踏云”的马力吗?早知道这样,小人也不必去求购名马了,干脆弄四头壮牛得了!”管事看到李克如此暴殄天物,大不满意。
蔺相如昨夜饱睡,好像没听到李克房里发出的异声似的,伸着懒腰来到前边,一看李克的战车,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李兄,您这还是革车吗!”
“当然是!”李克对他们的反映相当不满意。
“把咱的战车裹好,别泻了秘!”李克跳下车来,从人给战车蒙上草帘,若不是单辕四马,外人看来还以为是一辆运货的车。
吕不韦兴冲冲走来。
“将军,天下劲弩唯韩国军中所用为最,我这一夜几乎把邯郸城翻过来了,才购到两架!”说着,把两张大型踏弩交给李克。
这就是当年的巴雷特呀!李克研究了一会就把弩丢给老兵们说:“把这两张弩改成一架。”
“这如何使得!”
李克在厅前简单给他们画了张图纸,说“这样就能实现一弩双弓,只需如此如此,两个弩机就不会冲突啦!持续火力,怎么样?”
蔺相如看了一会,问道:“如此强弩上弦不易,何况双弓?那需要何等神力!”
等你面对姜代盐的时候,还有机会上弦吗?李克暗自叹了口气。
“披甲!”李克一声招呼,几名家丁般过昨天重金买来的盔甲给李克穿上。
“愣着干什么?你们俩都有!”
蔺相如与吕不韦面面相觑。
蔺相如满不在乎地说:“蔺某不须甲胄,只消备酒一坛。”
你丫这是想酒驾呀!李克挥手说:“罢了,反正人家相杀的也不是你。”
“我也可以披甲吗?”吕不韦受宠若惊。
“当然,一车三人,你不上,我就缺少戎右参乘了。”
吕不韦披上甲胄发现根本迈不动步,说:“这甲也太重了……”
不重怎么保你小命啊?李克等人出后门绕道往城外走,这条路是昨晚定下的,为的就是避免跟出城人流相遇。
临走李克在马上朝吕公拱手道:“若是传来李某败亡的消息,昨晚所说地下暗河直通城外,望吕公保全越奴。”
“将军放心。”吕公答道。
“郎君平安归来……”越奴低声说道,眼角通红,看得李克一阵不舍。
一名侍女端上碗汤药,还未开口,李克抬脚就给踢翻了。
“从今天开始,老子谁的药也不用吃啦!”说罢一夹马腹,队伍开拔,随行的出来蔺吕二人,还有铁渣街老兵。在这支队伍里,李克终于不用在防着谁了。
巳时初刻,队伍绕到东门,李克亮出身份摆平了守门兵卒,一行人出得城来折往东南翠龙苑。刚下了官道就见路边树上系着一匹马,树边一人席地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怕什么来什么,不用猜,青衣长剑,正是姜代盐。
“李将军,昨夜可是在研究如何破那燕齐战车?”
“正是,不知姜教习如何得知李某会走这条小路?”
姜代盐呵呵一乐,说道:“若是连邯郸城中有名有姓一个大活人的行踪都摸不清楚,四方馆就可以关门大吉啦。李将军,今日你能不能到得翠龙苑,犹未可知呀。”
李克突然高喊:“吕不韦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