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刚把筷子伸向陶盆里的鱼,手背上就挨了一记,抬头看见小柔冲他怒目而视:
“敬老尊贤,懂不懂?真像没教养的胡狗!”
等太公象征性地尝了尝鱼肉以后,李克又厚颜无耻地瞄着这道早上唯一的肉菜,刚一伸手,又叫小柔把筷子给拨到一边去了。
“敬老焉能不爱幼!大叔你有没有礼貌?”小柔狠狠地夹了一大块鱼脊背,这么个美人胚子吃饭居然还吧唧嘴!
我靠,道理都是你发明的呀!李克出离愤怒了,一仰脖把稀粥喝净,抹嘴就走。
“壮士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太公在背后说,李克头也不回地答道:“吃饱了,谢太公赏饭。”
“天黑前别回来,小心让人一绳子索走!你去后山躲躲,顺便收了田里糜子再回来……田中央有三棵老松树的便是……”小柔今天早上说话格外奚落人,等她说完,李克已走得远了。
昨晚用力过度,想补充点蛋白质,结果吃了一肚子气!从腰线越过一道不高的山梁,李克就看见山谷里一小块田,田里插着几个草人。一片野草荒芜中只有这一块地呈现成熟的黄绿色,田中三棵老松横枝盘曲。等他走到田边,肚子里的一点薄粥已经消化得无影无踪。
连饭都吃不饱,傻逼才给你家干活!太阳越过山梁,这地方马上变得既通风又暖和。李克爬上树打盹,眼睛一闭就不由得怀疑昨晚到底是自己祸祸了人家媳妇还是让人家媳妇给祸祸了。
正在回味,忽听见田边有“哼哼哼”的异响,李克扭头一看,乐得嘴角都咧开了。
李克啊李克,现在是上古时代,大把后世吃了会犯法的国家保护动物散养在纯净无污染的自然环境里,遍地都是天然牧场,你居然会饿着,真是不知变通。比如眼前这两头可爱的野猪,小炒、红烧、水煮还是汆丸子,不都是你说了算?
……
“肥世伯,小侄赵无疾拜见。”说话之人肃立在肥太公柴门前朗声说到。虽然他刻意穿着朴素的麻布衣衫,但腰间玉柄辘轳宝剑却透露出其身份高贵。赵无疾远远就下车步行,连丝履都脱下换上麻鞋,从人跟卫士也被他挥退。
“山野之人哪里禁得起世子如此屈尊礼下,老朽久病怕风,世子还是请回吧。”屋里老者竟是丝毫不给面子。
“家严再三致意,让小侄携军书二十卷请世伯指教,并嘱小侄转告世伯:赵国大难在即,世伯宁不出山相救!”
屋中老者吭吭地咳了一阵,缓缓说道:“请世子转告安平君,肥信早在十一年前已随主父死在沙丘宫中,只剩一具皮囊尸居余气,就请他不要再惦记了。”
这时候小柔开门出来,新浆洗的衣服红得如火炭一般,小脸含笑。
“赵大人,我们家的军粮草料——你是现在拉走还是回头我们给你送去?”
“不敢,肥世伯这份粮秣例来是免了的,无疾果真收了,家严定然打烂我的屁股!”赵无疾俊脸上刚才还是严整以对大宾的肃穆神色,忽然夹进来一丝诙谐的笑容,宛如雨过云开。
小柔扑哧一乐:“那上个月你们没有上门来催了两遍?”
赵无疾脸色立时掉了下来,气得一跺脚。一个胖得溜圆的小吏连滚带爬地跑过来磕头如捣蒜,哆嗦道:“世……世子,为支应大军东征留下的亏空,别户至少都已收了三倍之数,小人也是没法子……”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赵无疾一脚。
“赵釜,你个不懂事的东西,给我滚到高阙戍边去吧!”
小吏脸都吓绿了,求饶的声音还卡在嗓子里,就让卫士给拖走了。
“世子何苦难为奔走办事的人。肥某身为赵人,为大军输粮,是我本分。”肥太公拄仗立在门里,老态龙钟。
赵无疾忙给肥信施礼,肥信坦然受了。
从人捧上一个朱漆匣子,赵无疾接过来双手捧给肥信:“世伯,您终于肯见小侄了。小侄父子事小,国事体大……”
肥信拿了匣子转身进屋,居然将安平君世子晾在外边。
屋里传出肥信的声音:“老朽要上疏赵王,还请世子转交安平君,明日此时可教下人来取。”
“怎敢!小侄必定亲来。”赵无疾躬身答道。
小柔伸出两跟春葱一样的手指在赵无疾眼前晃了晃,赵无疾会意附耳上来。小柔冲他耳语几句,从人一见这样都躲得远远的。
“小柔姑娘若能说动肥世伯往顾,无疾定有厚报。”
“你能怎么报答我呢?”
“替你寻个如意郎君如何?”
“呸!为老不尊,你还是长辈呢!”
赵无疾心里的什么东西让触动了一下,俊脸一红,旋即正色道:“现在国家思贤,世伯若不出山,家严只有亲自登门……”话音未落就叫一阵猪叫给打断了。
“太公,小柔!快拿大木盆来唉!”伴随着一阵阵猪叫,李克嚷嚷着转眼就来到前院。
李克扛着小松树跟藤条做成的扁担,挑着两只野猪大步从后院转过来,抬头就见小柔暧昧地跟一位英俊小生耳语。
好漂亮,这妞昨天怎么没仔细瞧瞧,有潜力,有潜力……就是旁边这个小白脸太讨厌了。心里这么想,动作不能停,李克把两只还在嗷嗷叫唤的野猪扔在地上,众人脚下的地皮都是一抖。
“小柔,别愣着,心肝肺,肠子肚子都是好东西,一点都不能浪费,找个大盆来你就去烧水,咱们今天杀一只留一只……”
李克馋得都快出幻觉了,总觉得一碗一碗红烧肉在眼前晃,哪里还管什么旁人,拔起钉在小松上的大镰刀就准备给一只倒霉的野猪放血。
“住手!”
“你有病?”李克本来就瞅这个小白脸不顺眼,居然还敢吆喝,妨碍你大爷我吃肉!
卫士们看见居然有人敢顶撞世子,纷纷拔剑冲上来把李克围在中间。李克岂是好相与的,抄起“扁担”冲他们奋力一抡,四名卫士飞了三个,还有一个叫一头猪压住挣扎不起来。野猪才不管身下压着什么,一个劲挣扎,片刻这个卫士就给压得口吐白沫。
“好神力!”赵无疾赞道。
“这位壮士,赵某不才,正是看管大王猎场的现管。你捉的是大王的猎物,若是吃了,罪名不小!”
“你说是就是?有什么证据?”李克多少有点含糊,他的身份连自己都糊涂,怕惹上麻烦不好脱身。
“阁下请看这两头野猪的额头上各有个红点,正是大王曾经狩猎过的标记。吾王曾经射中这两头野猪,但这两个畜生侥幸未死,大王就将它们放生,不许人再行伤害,你看这肩上箭伤就是明证。如有人误捉了,也要立即放生。”
杯具!
小柔一脸坏笑,说:“大叔,捕捉赵王赦免之物,罪一;出手伤害安平君世子,罪二。按赵律,当赴边墙劳役二十年。大叔辛苦,大叔再见,小柔有机会定然去给你送饭!”
“吃肉也犯法!这什么世道!算了算了,还给你们得了,大不了我去捉只野鸡!”李克低头看看两只可怜的猪,大叫苦也,原来他刚才那一下把卫士们打飞,卫士们的宝剑却都尽数插在野猪身上,现在两只战国时代的保护动物正在挣命呢,眼看着一会就要归西。
“再加一条,杀死王猪,嗯嗯,罪名不轻!”小柔不失时机地点头说。
李克看着两只畜生,就想起豪少的样子。我这是跟胖子有仇是怎么的,你不会穿越过来投胎成猪害我吧,你也太豁得出去了。
“唉,小柔姑娘此言差矣!明明是赵某的卫士们监守自盗,被这位壮士发现,他见义勇为帮赵某将这几个不争气的家奴绳之以法,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赵无疾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说是不是?”身后诸人立刻点头称是,包括那三个被打倒的卫士,另外一个还没恢复知觉。
“你们四个没用的东西,自己去有司领罪吧。”
李克终于明白什么叫拿法律当厕纸了,人家不但当厕纸,还两面都能用!
“既然这样,我就没事了?”李克转身就走。
“还没请教阁下大名。”赵无疾获得别人好感的本事简直就是天生的。
摆了一个伟岸的POSE,李克徐徐说道:“不才李克,燕人也!”说完觉得好别扭!刚想起来“燕人”可别让人误会成“阉人”!
“壮士且慢走,你有大功,若我不赏,也是失职。”
“这怎么好意思!”李克看着托盘里的金锭子咽了咽口水。
“小小微物,不成敬意。至于这些赃物,反正死了,凶手也已经抓到,不如这样……”
……
山坡上碧草茵茵,四周围着锦缎的帷幕,赵无疾唱完祝酒词,向李克点头示意。
小柔敲着一把大“汤匙”,小声喊:“大叔,大叔,大叔……”
李克连刚才赵无疾唱的是什么都没听懂,不禁大窘,想躲又躲不过去,索性站起来张嘴就唱:
“美酒飘~飘香啊~~歌声飞,
朋友啊请你干一杯,
请你干一杯!
胜利的十月永难忘,
杯中洒满幸福泪,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十月里响春雷,
赵国人民共举杯,
舒心的酒啊浓又美,
千杯万盏也不醉,
手捧美酒啊望邯郸,
豪情啊胜过长江水,
胜过长江水!
锦绣前程赵王指引,
万里山河尽朝晖,
来来来来来来来
……”
“好!”赵无疾拍案而起:“切情切景,词美曲也绝,李兄真大才也,文武双全!”赵无疾的侍从们哄然叫好,小柔也大为吃惊地看着李克。
李克老脸一红,口称惭愧,心说幸亏记得几首陈年老歌。
他从金灿灿的铜釜里捞出一块大猪肘子,对肘子说道:“豪少啊豪少,你还是不太走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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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时码的,大伙将就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