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问天不能让她们看见自己的血泪,索性趴在桌上放声哭了起来。
他踏进房门看到冷月的第一眼时,仿佛被定住了身形,一步也挪不动了,因为坐在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魂牵梦绕不能忘怀的一个人——雪儿。可是她明明已经死了,又是自己亲手把她埋进土里的,那眼前的人又岂能是她呢?可无论怎么看从身形到神态都与雪儿一模一样,甚至就连说话都有九分像,难道不是她吗?他喝着杯中酒,酒中映出自己的样子,一头红发还有那永远带着让人无法理解的笑,不禁自问,这个人还是楚问天吗?而眼前的女子又是雪儿吗?他想不通更不敢再去想,如果那人真的是雪儿自己还有勇气去爱她吗?
三杯酒匆匆下肚,是苦还是甜,无心去品,只觉得莫要让自己再去看她,心里才不会那么痛。如果是她,那她为什么不和自己相认,可是她的每句话每一个字仿佛都是在针对他,让他不想又不得不去想,难道自己已经变得让人无法相认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好,反正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又把河神的二儿子杀了,那自己更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绝对不能让她们和自己有任何的关系。
想到自己以后将孤独的在生活在这茫茫的天地之间,纵有知己良朋也不能相识作伴,不由得悲从心来,趴在桌子上呜呜哭起来,好把脸上的血泪偷偷用袖口擦掉。
藏花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痛哭,以为是自己的话刺伤了他,便想过去安慰一下,却被冷月制止,轻声道:“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苦痛,只是找不到个合适的机会发泄而已,正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吕公子正是喝了你倒给他的杜康酒,看来你和他有缘。”
藏花羞红了脸啐了一口,道:“我才不和他有缘呢,人是姐姐叫来的,又与我何干?”
楚问天耳听她俩拿他说笑,听她们说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而他喝的就正是杜康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哭过这段心里已经大是舒畅,便仔细抹了抹脸上,抬起头道:“冷月姑娘说的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难以磨灭的往事。不知姑娘有没有难忘的往事?”
冷月道:“我说过,每个人心中都有苦痛,我也无法幸免,呵呵,公子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不哭是吧?”
楚问天连口道:“姑娘,多疑了。”
冷月突然一笑道:“那是因为我还没遇到让我解忧的东西,不知可否借公子贵手一用。”
这笑,他再熟悉不过,看的他心里不由得一热,眼看着她望着自己,自己却不敢抬头去看他,只听见她似乎问自己要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她要什么,只是低着头胡乱的在身上乱摸一气。
藏花一边早就笑倒,站起来搬起桌上酒坛往酒壶里倒,笑道:“真是笨死了,还好意思跑到这墨文书斋里充数。”
冷月掩嘴责备道:“妹妹,可莫要再取笑吕公子,不然他又要醉倒在桌上,呜呜呜呜大睡了。”
藏花听了笑的更加厉害,拿坛子的手都不稳,再也倒不进去一滴酒了,放下坛子捂着肚子笑道:“肚子疼死我了,姐姐,你可真是疼人家呀,人家吕公子还没开始喝酒呢。”看见他还愣在那儿不明白,手指着酒壶道:“傻瓜,没听姐姐说么,‘何以解忧,唯有什么什么的’,给了姐姐,你就可以看她呜呜呜呜大睡了。”
楚问天这才醒悟,讪讪的站起身来,挪到她身边,提起酒壶给她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轻轻的说道:“是在下愚笨,不懂姑娘的意思,见笑了!”那声音小的就像蚊子嗡嗡叫。
冷月这次倒也没再取笑他,老老实实的喝了杯中酒,放在桌上却不说话。
楚问天提着酒壶站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更是没有话说,傻站在那儿很是尴尬。
藏花捂着肚子又笑道:“真是傻到家了,没见姐姐好好的吗,再倒一杯,让她喝到睡觉为止。”
楚问天听了赶紧又倒了一杯,她又不说一个字喝掉,接着又是一杯,还是没有说话,等他倒满第四杯时,她终于说话:“我喝这三杯是回敬吕公子的,现在公子请回一起喝吧。”
他刚站在她身边时,鼻中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兰花香,不由得心神一荡,眼中的冷月渐渐笑出了雪儿的模样,是耶?非耶?如梦如幻。
眼前的两个女人:藏花不是藏花,冷月不是冷月,她们到底是什么人?真是花非花,月非月,半壶杜康离人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的,只是看到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雪儿;一个是:薛梦娇。他恨,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们,眼睁睁的看见她们死在眼前,眼里又蓄满了泪水,还没淌出赶紧挥袖抹掉,给自己也斟满了酒,颤声道:“在下已经吃过午饭,又不胜酒力,想向两位姐姐告辞。”说完咕咚喝了就要出去。
藏花站起身来一拍桌子大声呼道:“你这人什么意思,是嫌我们的菜不好吃么?”
楚问天不管她如何说铁定了心要走。
那冷月突然叫道:“吕公子,我这儿有副画,可否移驾过来鉴赏一下。”不管他同不同意,转身往里打开一扇小门。
原来里面还有屋子,那门打开,楚问天只能看到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副笔架,架上悬挂着由小到大几只毛笔,砚台纸墨一应俱全,竟是个书房,冷月就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他。
他没想到这儿还有一间别致的书屋,又突然想起这儿叫墨文书斋,自己的房子内室也是一间书房,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他道:“是姑娘的墨宝吗?”
冷月道:“是的,笔法浅薄,还望公子看了不要见笑。”
楚问天禁不住心里的好奇,便走了过去,等到了门口,冷月才闪身进去让他进来。
他踏进屋里,立刻就喜欢上了这里,屋子四角都在高高的木台上摆放了一盆花,有的绿叶挺拔,油油的发亮,有的已经怒放,红花绿叶相称间,摇曳生香,屏风摆放两侧将一间不大的书房隔立的错落有致,矮凳上也是一幅幅精致的花草画,书桌更是檀木所制,雕刻着鱼虫鸟兽,桌上一应物事都是古朴典雅,尤其惹人注目的是桌上的砚台:形如一方长瘦的池塘,中间稍稍凹进去,前边雕了一个凉亭,内有两人举杯啜饮,后边则雕了一朵莲叶,上面蹲坐着一只青蛙,探首屈身就要弹跳出去,小里见大,刀法卓绝,真是见所未见,忍不住拿起它仔细把玩,爱不释手。
一个不悦的声音响起:“公子要是喜欢,尽管拿走,我这里比它好的还有好多。”楚问天这才惊觉,放下砚台,看到桌上平平正正的摊开了一副墨迹已干的画,那么要他鉴赏的定是它了。
画上是一片茫茫的雪山,山势突兀,绵亘千里,近处古松头上顶雪还是挺拔着身躯,刚劲有力,风把雪花扬起,整座山徐徐欲动,画的左上角还画有一个大大的院落,影影绰绰静静的矗立在那儿,这样一副山雪画里立刻就有了一分生机,构思古拙,并不新奇,但却能给人一种温暖的气氛。
他口中真心发出阵阵赞叹之声。
冷月斜眼看他这样,走到跟前笑道:“吕大哥如果看到小妹的画里有不妥之处,不妨直说,别把哥哥心里再憋出苦痛来,小妹可担待不起。”说完,她吃吃笑了起来。
楚问天听了她这番话,心里莫名的一酸,突然想起这些话就是他在薛府的雪儿房里看她的画时她所说的话,如今再由她一个字不差的说出来,还是恍若昨日。
看她笑的模样真如一朵绽放的海棠,摇曳生情,惹人怜爱。他眼神里透射出一股柔情来,眼前的人儿分明就是雪儿再世,自己莫要怀疑了,忍不住心里喷涌的感情就要过去抱住她如那天在书房里一般亲她一口。
这时,藏花却走过来恰横在他俩中间看了一眼图,不以为奇的道:“不就是雪山吗,有什么好看的。哼!又不是真的。”
楚问天听了心里一动,问她道:“你去过长白山吗?”
藏花抬头茫然道:“傻子,我只是说说罢了,谁愿意去那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我和姐姐可都是打小在南方长大的。”
他又问道:“你们可有那边的亲戚,表哥或表姐什么的。”
藏花怪道:“没有呀,你怎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又低头看了看画,抬头看了看冷月道:“姐姐,吕公子看了你的画说话都疯疯癫癫的,莫非你这画是一副魔画。”咯咯娇笑不止。
楚问天听了心里莫名的伤感,那么眼前的冷月就不是雪儿了,甚至连她的亲戚都不是,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小会,接着心里就是一阵舒畅,知道了不是她也好,自己不用再生绮念了。
冷月责备道:“平时让你多学习你都不学,幸亏那琴还能学进去一些,不然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呆在这墨文书斋里讨饭吃。”
藏花嘻嘻一笑,不理她,出去坐在桌上拣好吃的独自吃起来。
冷月笑道:“公子莫怪,我那小妹是三年前我在街上看她卖艺辛苦时,见她有些伶俐,就收留了她,结拜为姐妹,平时教她些琴棋书画的,结果她就只学了琴棋两样,再让她学书画时,她怎么也不学了,到现在还是拿着我的书画在外卖弄呢。”
楚问天道:“不怪,不怪,藏花姑娘琴艺超凡,已是不俗,今日又知道她真情率真,挺讨人喜爱。”
冷月道:“是么,公子也有个那样的妹妹吗?”
楚问天心里酸苦,道:“有,她。。。她在老家里。”
冷月笑道:“是吗,那公子肯定还有一个意中人在家里等着你吧?”
楚问天苦笑道:“姑娘说笑了,我还没结婚呢。”
冷月道:“没结婚并不代表心里没有意中人呀。”
楚问天不语,拾起桌上的画道:“姑娘的画非常人所能,最能于寻常里独辟蹊径,让人折服。”
冷月道:“愿听公子指教。”靠近他身子,探首来看他手里的画。
一时,温香软玉,一起袭向心头,楚问天定了定神说道:“寻常人若画此景,心中肯定是想着先画那大大的院落,而把千山置于院后,这样是画中有景,虽然布局大小合适也如你的这般没有破绽但是落于常规,让人不喜。但姑娘却反其道行之,把院落放在景后,虽然是突出了景物,可一旦看到那若隐若现的院子,心里总有一股暖暖的感觉升起在心中,让人在茫茫雪山中陡然觅见了生机顿有绝处逢生柳暗花明的惊喜感,所以我说姑娘的画让人折服。”冷月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激动,身子微微颤抖。
楚问天已经感觉到她的变化,心里也是感慨万千,但心里知道她不是那雪儿了,只有音容笑貌如旧,但那种心心相印的感觉却是一点也没有,他把画放下,闪身走了几步,来到门前抱拳道:“小可有些累了,我先回房休息会。下午有空再聚。”抱拳走出去,等藏花咽下嘴里的菜站起来时,他已走出了屋门往楼下去了。
楚问天走到楼下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冷月正一袭白衣站在楼上对他遥遥一举酒杯仰口喝掉,算作回敬他的第四杯酒。那风姿正如他和雪儿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两股眼神一碰,楚问天心里莫名的一痛,感觉别过了头,继续走。
“哇,快来看,那楼上的美人我怎么从没看过。”楼下正有一桌吃酒的人,正对着楼的一个人恰巧抬头看见了她。
“什么?什么?”“在哪儿?”那几个人再抬头看时,楼上空无一人。
“可惜她已经回去了,我刚才正好看见她,简直是美若天仙,不,比仙女还要漂亮几分呢,她。。。她不会就是那冷月姑娘吧。” 那个人终于猜到了她是谁。
此言一出,那旁边的几个人就闹哄哄起来,有的说道:“他是花眼了,刚才楼上根本没人,骗人的把戏,别让他逃过了这杯罚酒。”有的说他是:“白日做春梦,发了花痴,痴人说梦呢。”后来都嚷嚷着罚他吃酒。
那人晃了晃醉眼喃喃道:“我刚才明明看见了一个美人站在楼上,不信,还有一个人也看到了呢,他在。。哪儿呢?”那几个人道:“是谁,你说说。”那人道:“好像是新来住下的吕不言吕公子吧。”
“哈哈哈,又在骗人了,我们怎么连他也没看到,你说这不是见鬼了吗?”
楚问天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看不见他,或者是故意要那人吃酒吧,心里烦,就径直回到自己房间里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