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小木屋内灯火闪烁,在烛光的颤动中两个身影来到了桌前相继坐下。
二人分别是凌金成和村长秦恩。
白天那段时间因为凌金成的要求,秦恩帮忙照顾了一下凌虚,本打算打理好一切后就早先离去,但想到了凌金成走开前对自己使得眼色,秦恩还是等到对方回来再作打算。
不出他的所料待到凌金成回来之后对方便将对方在山上跟霍安一起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他,只是当得知了凌金成的最终打算后,他的心里依旧很是忐忑甚至是惶恐。
“凌兄,虽然我不想多劝你,但是,我还是觉得以你现在的能力真的没有办法能跟那家伙匹敌,就算是你在全盛时期,恐怕也未能赶得上那人如今的实力和势力,更何况眼下的你还有凌虚,我知道你是想把希望寄托给这个孩子,可就算你对这孩子有多么高的期待,但他总归还是个孩子,还有你别忘了,你跟我说过的,当日你在逃逸的途中在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跟一个高手对掌,一部分的内力侵入了凌虚体内,仅凭这一点就可以完全判定,凌虚这孩子注定没有办法在修行一途中有很高的成就。我想凌兄,这个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啊”激动的秦恩还没坐稳就拉开了话匣。
面对他的言语,凌金成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反而多了几分笑容。
因为秦恩的话,让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一天,正如对方所说的一样,八年前的那次变故,让他从万人敬仰的地位瞬间化为了惨白的泡沫,自己一家十几口,只剩下他和刚刚出生的凌虚逃出了敌人的包围。
经过敌人的层层堵截,凌金成虽然成功脱离,但是却身受重伤,至于凌虚则更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对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来说,七天不吃不喝是何等恶劣的状况?更何况,凌金成明白,当日的那一掌,显然敌人攻击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手中的婴儿,已然重伤的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卸掉所有的力量,即便挡住了对方的一掌,但是对方那雄厚的内力依旧透过凌金成的身体传递到了凌虚的身上。
这些年来,凌金成一直知道,却没有告诉对这个世界饱含着一丝懵懂的凌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以前他不说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当日在村口的那颗大树下发过的誓言,为了能够让他的孙子得以安然的生活在这个世上,他选择从此不再离开乔玄村,过着平凡的生活,同时他也看穿了俗世之中皆为虚幻,并以此替自己的孙子命名为“凌虚”。
然而,看似平淡的生活之中,凌金成却一直在观察自己的孙子,让他不曾想到的是,凌虚对那些孩童嬉闹之事全然没有兴趣,更多的是知识的渴望以及对外面世界的憧憬,这让他感觉很是意外,或许也就是这种出人意料的情况的发生,让他内心里的想法慢慢发生了转变。
潜意识里,他想到了当初年轻的自己。
以及自己已经死去的儿子也就是凌虚的父亲,凌辰。
看似思绪纷飞,不过实际也只在一念之间,他微微苦笑看向了秦恩说道:“村长,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你心里的想法我也清楚,霍安那边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我也想好了,无论他能不能帮凌虚挖掘出潜力,这步棋我必须走出去,所以无论如何村长我希望你能帮我一把。”
“。。。。。。。”秦恩脸色沉重,可看见对方那双哀伤的眼神时他知道,无论如何凌金成也不会动摇了,他明白有些事情对方看开了,但是有些却没有,那是一丝刻在内心深处的痛,那种痛无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愈合。反而会随着时间的延长不断的积累,不断的加深,不断的让人痛彻心扉。作为唯一知道凌金成过往的人,秦恩他明白,对方现在要的不是平淡的生活而是一次了结的机会。
“我明白了,既然你那么坚定那我也自当助你一臂之力,但是你也知道,以我的能力恐怕没能帮你太多~”秦恩一脸的苦涩,他又何尝不想全力以赴帮助凌金成完成心愿解开心结,可实力呢?对手实力之强已经在精神上震慑了他,如果有实力他还用得着苦口婆心的劝诫对方么。
只有无法应对的时候,人才会选择安然的退缩。
“村长,这个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帮一些对你自身不利的事情,事情的主要原因由我而起,自然应该由我一人承担,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向你口中所说的一样,像亲生孙子那样去照顾阿虚,我想,有你在,我心里也放心一些。”凌金成看似平静的回应,可言语之中无不透着感激以及一抹淡淡的忧伤。
有人帮助自己消除了后顾之忧,这份情谊,该如何回报,凌金成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他明白为了自己的孙子,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拖累他,对于凌虚,凌金成明白,自己这个做爷爷的已经辜负了太多太多。
此刻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凌虚口中第一次问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的时候,他回应对方时脸上是多么的凶神恶煞。那一天,他心神大乱,他根本想不到年仅四岁的凌虚为何突然会问想到自己的父母。
面对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他凌金成竟然怒了,怒火虽有,却也是无奈。
他不想用自己的话去欺骗这个可怜的孩子,却也从心底里感到害怕,害怕当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才是其真正噩梦的开始。
好在凌虚乖巧,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问过这类问题。也正是如此,凌虚的聪慧让凌金成更加确定,眼下的乔玄村不可能永远成为自己孙子的舞台。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凌金成此刻内心平静如同一洼浅水,他明白,有些事情今生如果无望,只能待到来世再来回报,即便此生会留有遗憾,他也无可奈何。
对于此,这时的秦恩则沉默的点了点头倒也不再多说什么,或许此刻,也只有在一侧床榻之上睡得深沉的凌虚还不曾预料到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三天之后,春天的气息开始逐渐在整个岚山山脉蔓延,气温回暖的同时,大地也逐渐被绿色所覆盖,一年之计在于春,对于乔玄村的村名而言更是如此。无论男女老少都下地农作。
可唯独一人除外,那就是凌虚。他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变了,尤其是眼前这个一直让他感觉温文尔雅的霍安。
“马步扎好了!注意你的下盘,你看看松松垮垮像什么!给我做好咯!啪!”
伴随着一声怒喝,霍安手中拇指粗的竹棒顺势而下直接敲打在凌虚的大腿上,腿上传来的刺痛让凌虚立马摆正了自己的姿势,那张抿着嘴已经有些涨红的小脸上有着百般的苦楚,但他依旧一声不响的坚持着。
这两天里,凌虚嘴上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却十分的困惑,他惊异于霍安的变化。
那个劝说让自己不要再跑的霍叔叔,在此时却仿佛变了另外一个人,严厉、刻薄、毫无人情是他这两天里感受到的全部。
两天,仅仅是两天,凌虚身上的伤口便不下百出。
就连他那稚嫩的脸颊两侧都显现出一条条血痕,如果换做是平日里,凌金成看到这番情景定会找让凌虚受伤的人理论,奈何现在凌金成仿佛完全不把凌虚当做孙子,任由霍安指挥、虐待,即便疼的在地上哇哇叫还是冷漠的在远处观望,那眼神中充满了冷漠和无情,跟霍安一模一样。
凌虚明白,霍安是要锻炼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的强壮,让自己能够去探索修行的门槛,这些苦这些累他都可以忍受,只是那种原本该有的来自于人心的暖流却在此时荡然无存,这让他在心理上没有办法接受,仿佛自己已经被人遗弃。
“喝~~喝~~霍叔叔~”
“闭嘴!给我跑,要是在慢一下,我手中的竹棍可不留情了!快,跑!快!”霍安甩了甩手腕,手中的棍子在空气中划过发出“呼呼”的声响。
凌虚一听,便不再多说咬着牙使劲提起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
每天,马步、深度、山间越野跑,开始在后续的时间里逐步进行,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凌虚也逐渐忘记了自己晕倒过几回,跑吐过几回。可是好在,近几天里,自己在长时间跑步的过程中出现晕眩的次数开始减少了。
每一次冲破极限的感觉萦绕在心头,那一次次头晕目眩的经历让凌虚潜意识里对自己的身体总结起了经验,把握步伐的节奏和呼吸的节奏让他慢慢适应了如何去使用自己的身体。
站在远处一颗大树上的霍安看着沿着山路顺势而上的凌虚,他那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小子毅力还算不错,可是,这还不够~”
“呼~”霍安纵身而下,身形一闪便到了奔跑中的凌虚的身前。
“额?!”凌虚一愣急忙停下脚步,喘着粗气两眼灰溜溜的看着霍安,这是霍安第一次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用身体挡住自己前进的脚步。
“霍叔叔?”
“不多说”霍安拂了拂手,道“就跑到这里,你现在到山下去,我给你安排了力量上的训练。”
待到凌虚从山上下来,眼前空地上的情景让他眼睛一亮。
只见十三个通体由灰黑色石块做成的石墩就放在草地上,石墩的样子有点像是水桶,上边把手部位是镂空的,把手的大小也正合适,显然是用来抓握的。只是这十三个水桶的大小几乎相同,但是中心的空间却越来越小,质量越来越大,最后一个水桶则是完全实心的,就跟个石墩子没差别。
“霍叔叔,这是?”
“阿虚,这是我用山上特殊的石材做成的水桶,别小看这些水桶也就比一般的木质水桶大一点而已,其中最轻的一个水桶也有十公斤重。”霍安说着走到了那个十公斤重的水桶旁,接着说道:“阿虚你过来,试着用双手提起这个水桶。”
“哦~”凌虚缓缓上前,一双满是伤痕的小手抓住了水桶的把手。
“喝~!”
凌虚双手用力绷紧,水桶开始脱离地面,但同时他的两条胳臂也开始颤抖起来,这就像是一个多月前自己提起自己爷爷抓来的那种大野兔一样。虽然显得比较沉重,但对于现在的凌虚来说还是可以应付的。
“嗯~”霍安赞许的点了点头。
凌虚一觉,那张小脸上浮现出一抹阳光,可正当凌虚为得到了霍叔叔肯定的目光而感到高兴的时候,谁料霍安突然脸色一变训斥道:“就以这样三个呼吸的速度给我做两百个不间断的提桶。快!”
“嗯?!”凌虚的心里一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后背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啪!”竹棍击打后背的声音响起,凌虚强忍着背部的痛楚,一滴泪水顺势逼出眼眶落了下来。
“哭什么哭!快给我提起来,快!啪!!!”
骂声还在耳边环绕,一棍子又划破空气落到了凌虚的背上。
凌虚的手在颤抖,他的身体也在轻颤,但是他没有吭声,更没有大声哭出来。那双小手有条不紊的按照对方所说的三个呼吸节奏上下提拉着。
提着提着,小手麻木了,力气使不上了,就在停歇的刹那间,一棍子又下去了。
感受着身心的痛楚,凌虚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让他更加心痛的一幕。
那是他爷爷凌金成的声音:“阿虚,你也别说爷爷不给你自由,你想帮爷爷干农活,爷爷很开心,但是也要看事实,你连这桶水也提不起来,你能帮我什么?我也想让你帮我做事分担我的压力,但是事实是你根本帮不了我?你懂了么阿虚?”
“爷爷,我不会向霍叔叔低头的,你看着,我总有一天会提起来的。一定!”
咬着牙,凌虚的嘴唇却因为牙齿咬合的缘故渗透除了鲜血,可是他却不以为然,只有他那乌黑的眸子里透射着坚毅。
艰难的一天又过去了,转眼间夜幕又降临了,凌虚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住处,全身的酸疼让他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任何事情,那稚嫩的身躯一接触到松软的被子便失去了任何抵抗力,不过几秒钟就睡着了。
“呲~~~”
这时,一个手里端着肉汤的身影走了进来,那苍老的脸上看着凌虚熟睡的样子,脸上流露出满满的温馨和怜爱,他将肉汤搁置在一边,仔细看着那一条条血痕,他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双眼也随之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