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着猎户装束的英伟男子,年纪和季连别诺相差无几,却由于满脸蓄着的胡髭使其看起来阳刚而沧桑。他负手而立,站立姿势显是大户人家出身,决非寻常乡野猎户之姿。
季连别诺大踏步跨进书房,声音因为激动而听来异常亲切:“敢问兄台,可是有敝人小妹的消息?”
那人见季连别诺气宇轩昂,气度不凡,忙抱拳道:“阁下就是季连家的少主?”
“正是,兄台请坐,不用客气。”季连别诺吩咐下人倒茶,十分礼遇。
“在下十几天前,在苍宁郊外救得一位姑娘,那姑娘在芦苇丛中,被毒蛇咬伤,昏迷不醒,在下只得将她救回,用土法为她吸出毒液,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猎户起身道:“现在天寒地冻,麻烦少主立刻派人随在下起程将姑娘接回,过程容后再禀。”
华翼抢前道:“少主,让华翼去接小姐回府。”
季连别诺摇摇手,沉声道:“我要亲自去接。备马!”
“可是,你的伤……”华翼神情焦急。
“不碍事,你备辆舒适的马车同行。我们立刻起程。”季连别诺向猎户道:“兄台请。”
越是靠近苍宁,天气越寒冷。季连别诺的伤口在骏马奔腾中,渗出点点殷红,心里想着很快就要见到他的小微雨,疼痛也变得欢愉。
黄昏时到了山脚,马车速度慢,还未跟上。
“留两个人在山下等着马车,其余人跟我上山。”季连别诺吩咐华翼,自己则紧随猎户。
正走着,猎户扭脸,现出一丝赧然:“少主,在下……居住之地,勿要见笑才好,只是委屈了季连小姐。”
“兄台哪里话!兄台是我季连家的大恩人,也是我季连别诺的朋友。”季连别诺平时沉默少语,骤然听闻妹妹的下落,简直欣喜若狂,眼见此子,绝非猥亵之人,对他更是礼遇有加。
“本来该早一点给少主通传消息,但小姐因为中了蛇毒反复发作,又加之受了惊吓,起初防备在下,所以直到昨日才肯透露自己是季连家的小姐。”猎户早听闻季连世家的“冷情少主”,只不料他如此平易近人。
众人说话间,到了一处乱草丛处,四面遥望,无屋可居住。正疑惑,猎户拨开草丛,现出一个狭窄入口。
内里,竟是一个隐蔽的山洞。
季连别诺及手下一众,均恍然,躲在如此隐秘的地方,怪不得出动十八骑士也无功而返。
季连别诺顾不得多想,弯腰紧跟猎户入内。洞里非常简陋,只有唯一一张床。床上,正是季连世家的大小姐-----季连微雨,他的小妹妹。
季连别诺扑上前去,见妹妹面色苍白,哽咽道:“微雨!不要怕,哥哥来了!”紧紧将那小小的身子抱入怀内,如珍贵的宝物,失而复得,再也不愿松手。
季连微雨睁眼看见哥哥,眼泪奔涌而出,扑在哥哥怀里:“哥哥,微雨再也不贪玩了!”哭声惨烈,以为再也不能活着见到家人。
季连别诺宠溺道:“傻姑娘,都过去了,爹娘都在家等你呢。”满心柔软,他的小微雨终于回来了。
微雨想起什么,停住了哭泣:“哥哥,我的凤栖,她有没有回家?你帮我找找凤栖。”想起凤栖为了让她安全,独自引开敌人,又止不住潸然泪下。
季连别诺哪敢此时刺激她,支吾道:“回家再说。马车还在山下等着呢。”他站起身,扭头向猎户道:“兄台若不嫌弃,请随敝人回府。”
他见此地实在无法居住,此人举止不凡,更何况还是季连家的大恩人,便盛情相邀。
不料,猎户神情淡然:“多谢少主美意,在下救小姐,也不是为了今日的荣华。”话语间,甚是高傲。
季连别诺坦然道:“兄台误会了,小弟见兄台气质出众,却躲在这山野,必有不能对人言的苦衷。若是兄台不嫌弃,尽可对小弟说来,看小弟有无法子一尽绵帛之力。”
猎户见对方态度诚恳,大是动容:“在下不愿连累季连世家,少主还是带小姐请回吧。”绝非扭捏矫情。
季连别诺一怔,何以会说到连累二字?他有生以来,从未理过这类细枝末节的事,却因为此人挽救了微雨,挽救了季连世家的至宝,态度上本就尊重,此时听闻内情疑似复杂,更不能袖手旁观。
“兄台有何难言之隐?小弟愿意分担一份。”季连别诺用词虽然极是委婉,却透出不可拒绝的威严。
猎户好生佩服,若说少主君王气度,也绝不过份:“在下便是朝廷通辑的要犯宣梧,宣正义乃家父。”
此言一出,真正如雷贯耳。宣正义乃当朝大将军,名声显赫,英勇善战,令塞外异族闻风丧胆。
一年前,宣正义莫名吃了败仗,被查出叛国通敌的实证,遭至诛连九族的罪祸。而这位宣梧,正是宣正义最小的儿子,独他一人逃出,一直隐秘在此。
季连别诺心潮澎湃,暗道果然没看错:“如此说来,宣梧兄更要随小弟回去,不然令尊大人的冤屈如何得报?”
宣梧虎眼骤然发红:“少主也觉得在下的父亲是被人陷害?”
“不止小弟,连同小弟的父母都认为这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季连别诺并非信口胡言,一年前出事时,季连家便讨论过这桩举国上下震惊的大事。
“在下现为朝廷通辑的要犯,恐怕……”宣梧仍然推辞,生怕自己的身份连累了季连世家。
“我季连家又何惧朝廷鹰犬,皇上如果要人,让他自己来,有小弟在的一天,必保宣梧兄的性命。”季连别诺傲然道,他相信如果爹娘在,也会如此担当。
“跟我们回去吧。”季连微雨忽然出声:“有哥哥保护,大家都会没事的。”她抬起明眸,望向宣梧,他是除哥哥之外,最接近过她的男子。
宣梧沉思片刻,猝然单腿跪地,双手抱拳:“谢少主和小姐收留。”他不是普通人,而是朝廷要犯,谁收留他,便是冒着灭族的危险。
此时,华翼走近禀道:“少主,马车到了。”
季连别诺一改脸上刚才坚硬的线条,轻轻转向微雨,温柔宠溺的神情:“来,哥哥抱你上马车。”
季连微雨便张开双臂,攀住哥哥的脖子,踏实地躺在那个温暖的怀抱。
季连别诺微笑抱着妹妹凯旋回家,就连左肩上伤口也变得不那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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