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熊熊，铸造炉里的金属被烧得火红。铸剑师右手握铁锤，左手捏着铁钳，叮叮当当的敲打着火焰中的那块顽铁。

铁锤的敲击清脆悦耳，像是一曲悦耳的小调。不长时间，铁块已经被打造成一柄长刀的形状。

“呼！”铸剑师长出一口气，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眉骨滴落下来，被空气中的炽热蒸发。

“刘师，这是第七十九次了。”铸造师身旁蹲着一个鼓风的学徒，脸上满是煤灰，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了。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灵气，充满敬意的看着宛如高山一般纹丝不动的铸造师。

“百炼钢成绕指柔，这么多次的打造，不怕它不成器。”刘师傅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目光炯炯的盯着炉火中的刀模说。

“师傅，此刀一出，日本人就没话说了吧。”小学徒傻笑着说。

刘师傅轻笑一声：“东洋刀源于我中华唐刀，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帮孙子却连祖宗都不认了，我就是要打出一把古法锻造的唐刀，让这帮孙子看看正根儿。”

“好比是小刀剌屁股。”小学徒一边鼓风一边说。

“怎么讲？”老刘师傅问。

“开开眼儿。”

师徒俩有说有笑的，炉火中却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气球漏气的声音。刘师傅神色一紧，眼睛望向炉内。

原本敲打成型的顽铁却突然融化，凝结成一个不规则的铁疙瘩，和敲打之前一个模样。

空气热的仿佛凝固，刘师傅看着炉火中的铁块儿，眼神中划过一丝不甘。

“我就不信铸不出来！”

老刘皱眉一喝，挥舞着铁锤叮叮当当的敲打起来，小学徒也是一脸严肃的蹲着，来来回回的鼓动着风箱。屋子里的热气又深了几分。

高温把铁块烧得通红，变得柔软。铁锤挥落，将它修理成一把刀形。铸剑师的努力，却并没有让奇迹发生。

一锤落下，刀胚断为两截！通红的铁块儿自动聚合到一起，变成之前的样子。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刀不能成形？”小徒弟擦着汗问道。

老刘皱眉思索，没有回答徒弟的问题。炽热的火焰，隐隐绰绰的摇曳着，照出铸剑师如山般的轮廓。

炉中顽铁，是天外陨铁。为了打造出一把真正的宝刀，老刘才特地将它找出。一般的合金，锻造后体积都会因为杂质的去除而变得小一些，可是这块异铁通过千锤万打，体积却未减分毫。

本来以为这是一块神品，可是真到成器的时候，才发现这铁根本无法成形。不管打成什么样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又会恢复原样。八十次的努力之后，顽铁还是顽铁。

对于铸剑师来说，铸造宝剑，就是他的一切！盯着那块顽铁，刘师傅陷入了沉思。

一丝灵光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

“祭剑……”

刘师傅神色变得踌躇，转头看了看身边满脸疲惫的徒弟。

“李城，你跟我学艺多长时间了？”

学徒李城擦了擦汗水，不明白师傅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跟着师傅已经六年了。”

“你喜欢铸剑吗？”刘师傅一脸严肃的问道。

“当然喜欢了。”李城眼神中带着憧憬，毫不犹豫的回答。

“喜欢到什么程度。”

“不惜一切。”李城想都没想的回答道。

看着老刘认真的样子，李城能感觉到他话里的郑重。

“难道师傅是准备教我真本事了？”李城心想。

学徒六载，每日只是做些繁琐的工作：鼓风烧火，选料打磨。真正的锻造之术却从未得到传授。

如今的世道，国人越来越重视自己的文化传统。一些传统的手艺也就势焕发出活力，木匠、琴师、铸剑师这样的行业越来越受到人们的追捧，一手傍身的手艺，足以让你一生衣食无忧。想到自己艺成之后的美好生活，李城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听见李城的回答，刘师傅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脸上的踌躇犹豫一扫而空，再次拿起锤子，敲打起来。

铁锤敲打着顽铁，激起火星四溅。李城心里怀着对未来美好的幻想，拉起风箱来也更卖力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见顽铁被渐渐敲打成型，铸剑师放下手里的钳子铁锤，从工具台旁取过一把短刀。

长满老茧的大手一把将李城提起来，李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老刘撅过胳膊。只见他手起刀落，一道寒光闪过，李城的左臂已经被生生砍了下来！

“啊！”

随着李城的一声惨叫，肩膀头上的鲜血喷涌而出，巨大的变故突然发生，李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一阵剧痛直入骨髓，脑壳里嗡嗡作响。能做的只有本能的嘶喊。

李城的心里闪过一个声音：难道师傅要把我当成生祭来铸刀？

断臂已经被老刘扔到在炉火之中融化，和敲打成刀型的顽铁融为一体。

一秒前还在幻想自己美好的未来，一秒钟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李城面色扭曲，冷汗将他浑身打透，只见他斜着身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浑身还不时的抽搐着，眼神充满了绝望。

“没有实力，就只能当炮灰吗？”李城的心里生出一丝不甘。

刘师傅板着脸，双眼紧紧盯着炉内的刀胚，捏过钳捶，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之色，不知疲倦的抡锤不止。

刀胚中融入李城的血肉，闪过一股妖异的血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足以让人窒息。

“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刘师傅看着成形的刀胚，口中喃喃自语，落锤的频率也越来越密集。

再看倒地的李城，只见他伤口不住流血，神色迷离恍惚，有进气没出气，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我不甘心！”弥留之际，李城反倒没有了恐惧，长到二十岁，他从没有像今天一样渴求拥有力量。想起师父刚才那句：你喜欢铸剑吗？心里生出一阵复杂的心情。

“如果我有自保的力量，还会被当成炮灰吗？”

“我不想死！”李城绝望的张着嘴，想要呐喊。但此时此刻的他，除了沙哑的低吼，连一个清晰地字，都说不出来了。

身体感觉被人抬起，李城歪过脑袋，看见了刘师父的脸。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些惭愧，但更多的是疯狂。

“你不要怪我。”刘师傅的话在李城的耳边响起，双手一使劲儿，将李城扔进熊熊烈火之中。

失重感让李城感到绝望，眼看就要落入炉火化为飞灰，李城突然冲着刘师傅大喊道：“我不想死！”

恍惚间，李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了自己的话，火光遮挡住了他的视线，鼻尖闻到一股焦糊味儿……这是他最后的感觉。

一声轰鸣炸响！

就在李城整个人淹没在烟火中的一瞬间，火炉突然爆炸，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刀呢？刀呢！！”刘师傅满脸癫狂之色，在火海中四处翻寻。

火势越来越凶，将这所有的一切化为灰烬。

第二天，报纸上报道了这样一则新闻延寿村龙渊铸剑厂发生一起火灾，大火将四间房屋烧毁，铸剑师***师傅和他的徒弟双双葬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