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一路从青涩走来 正文卷 第4章 那些秋天的故事

我国在1962年之前农村的所有土地都属于私有制,个体经营个体受益。到了1962年年底我国的国民经济开始好转,农村土地从私有制转化为公有制,之后给农民分配了新的自留地,不少农村甚至开始了包产到户。

和全国形势一样,按照政策的分配原则,把范围缩小到最小单位的每个家庭,家家都能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土地。因为是从全部归公的土地当中,抽出的一小部分土地给了农民,即谓之“自留地”。

我村是一个拥有十五个生产小队的大村大队,几千亩的土地除集体所有外,分配给农民的土地是根据地域的不同而分的,就不是在一个地方,而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比较分散。我们家里也不例外,也分到了属于自己的二分自留地。各自有了一块地,当然是由自己来支配种植的,不过也都是根据自家的所需而分配种植的。因为自留地的面积都是一分二分的,大部分家庭也是选择性地种些花生、红薯之类的作物,原因是,在那个年代的国民经济只是有所好转,农民的生活水平还处于相对困难的边缘,正是由穷到富的一个起点,根本谈不上什么丰衣足食。种点花生、红薯,一方面便于家里的孩子补充点零食,另一方面就是这些东西便于较长时间保存,以备急用。

在我村北面离村约二里有我们生产小队一块地,那个地方叫庙沟,它在东夹沟的出口处。东夹沟是从村西的卧云山起始的,其走势西高东低,从卧云山的山根处同时分出三条通往东边的脉系,形成了长达五公里的两道沟壑,凸显出其夹角之势。两道沟最终交汇在一起,所以人们把它叫成了一个东夹沟。

在卧云山顶有一座古庙,站在沟口的制高点,仰望卧云山顶那一座明清年代的宏伟建筑物,在灿灿的阳光下映入眼帘。在那碧霄青峰的衬映下,庙宇周边云雾缭绕、仙气飘飘,恍若瑶台仙境,岚光幻釆,其壮美之景令人心动,欲揽之势直抵心扉。至此,庙沟之实的地名就此脱颕而出。

也就是在这庙沟的自留地里,大部分家里每年春季都种一些花生、红薯之类的农作物。经过夏秋季节漫长的等待,节至寒露以后就长成熟了。当大人们到地里面用锄头一窝一窝地把长成的花生刨起来时,孩子们总是抱着一种好奇的心理,不由自主地猜想着,那连土带秧的下面的果实是个什么状态的样子。于是,我们这些孩子们就把被刨起来的花生连秧带土用两只小手使劲地提起来,再猛地蹾在地上,反复多次地蹾几次后,那么多白白胖胖的花生拖着懒洋洋的屁股,一个个挂在秧的底部的细茎上,用手一抖它们相互碰撞,哗啦啦地打着招呼,仿佛一辈子都没见过面。虽说是一母所生还真是不能相见,所幸今日朗朗晴天之下,黄道吉日之时,一奶同胞相见大喜。若有口舌之器,定会相拥而泣,山呼万岁。

庙沟前面是一片较为宽阔的地带,一眼望去,数百米以外的沁河对面的长畛村历历在目。长畛村紧挨沁河,村庄背后是绵延漫长的东山山峦,长年青松翠柏空气清新,也是一个青山常在、绿水长流的好地方。

在庙沟的沟底有一弯长流的溪水从卧云山中淌出,沿着东夹沟的最低处潺潺而流。偶尔有一个大的落差,因山系中空便嗡嗡作响,在闭塞的山中发出浓重的低吼。沿着溪边弯弯曲曲的黄沙乱石间,许多无名的花草各具姿态高低不等,都在默默地竞相向上,似乎它们是这里永久的主人。一阵微风吹来,那娇嫩柔弱的身姿不由自主地手舞足蹈,好不悠闲自在。

溪水走过了一个长长的缓冲地带,宽敞而平静的水泊之中春天的气息陡然出现。紧靠水流的边上,一堆一堆的小蝌蚪摆着尾巴像在聚群英会。最博人眼球的是,每每从溪边上搬起的石头下面,一只只大小不等的螃蟹昂眉瞪眼,两只大钳子时常是张开的,永远处在一个备战状态,仿佛一个天生好斗的勇士。

东夹沟出口处的山坡顶上是我们大队的一个自然庄——小张山。这个山庄不大,分前庄和后庄,两庄之间约莫相隔百米,庄上民房坐北朝南居多,庄户人家淳朴忠厚,热爱生活,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宁静生活。大部分的房前屋后都是农耕田园,种满了各种农作物和各种瓜果蔬菜。临近院落之处户户栽有苹果树、梨树、大枣树、核桃树等,每逢春天到来,果树的花香充满树上树下,一经轻风吹过香味四处飘散,沁人心脾。闻香而至的蜂蝶更是不失时机,花前花后飞个不停,忙得不可开交。在这里公鸡打鸣母鸡下蛋,闻生人而怒的看家狗“汪汪”叫,被围在猪圈子里边的大猪小猪也在愤愤不平地“哼唧,哼唧”,似乎在埋怨主人对它们有很多的不公平。一切和谐有序的现状,在这里呈现得有条不紊,自然祥和。

秋天更是一个成熟的季节,门前黄澄澄的酥梨、红彤彤的苹果、分布在每个枝丫上的沉甸甸的青皮核桃、压弯了树枝的大枣,还有随处都可以冒出的柿子树,满满盈盈的果实呈现在摇曳的秋风里,向人们展示着丰盛和骄傲,无不引人垂涎欲滴。

顽童们在挣出母亲怀抱后,就不愿意悄悄地停下来。有时竟能够干出大人想象不到的事情。

门前几十米开外是一道古来雨水冲刷留下的鸿沟,几次搭起来的小桥都被洪水给冲塌了。大人们整天忙着在地里干活,没有工夫及时修复。我们这些无聊的孩子们就异想天开,想在三米宽的水沟上横飞一桥,博讨大人们的欢喜。于是我们就结伙商议,筹划备料。发动我们同等年龄的小伙伴四下打探,找来了大小不等、长短不一的长杆短棒,横在鸿沟上面,再去拽些秋天黄老的乱草乱树叶,铺垫在密密麻麻的杆杆棒棒上面。接下来就是每个小伙伴们手持一根尖尖的小棍,到处去起土,把起来的土厚厚地铺在乱草上面,之后就是在那垫上去的土上面乱踩一通。嗬!还真是不错,我们很得意地去玩了。等大人们下工回来路过这小桥时还一边打量一边称赞:“这是谁弄的小桥,还挺不错的嘛。”听到他们的赞扬我们在一边又笑又跳,心里美滋滋的,好像是完成了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一样,回家吃起饭来都觉得格外香甜。

盛夏季节,天气燥热,人们依赖着大树和晚风乘凉。小伙伴们又在闲不住地想办法。在鸿沟边上有一棵洋槐树,他们以这个为基础,再在四周挖开三个坑,竖起三根杆子,搭成凉棚的样子。棚顶依旧放些乱草。每当晚风吹过大地的时候,小伙伴们相聚在棚下,谈笑风生,陶醉在忘我的气氛之中。尽管屁股下面的石头被白天射进凉棚的阳光烤得发烧,他们却不愿意离去。纵然他们玩起捉迷藏、狼吃狐尾巴,或者玩其他什么游戏,都会把这儿当成“老家”。

每每深夜时分,直到在家里大人再三催促下,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个老家。

天气交秋,傍晚的气候清爽宜人。小伙伴们又在棚下聚会啦。夕阳完全沉默在夜海之中。东面不远处的三亩汕的玉茭地里飘来一阵阵秋天那嫩香的气息。太阳落山后不久,天气渐渐暗淡下来。农历十五以后的月亮,一天比一天迟迟登空。四下一片漆黑,此时,玉茭地的上空三三两两地出现了萤火虫的身影。像幽灵一样,它们时东时西,最后全都聚集在西边操场的上空。这可把我们高兴坏了,因为这里就是我们的“老家”呀。我们每个人在鸿沟边上采来一束荆条,抑或脱下身上的汗衫,猫着腰,紧握着手里面的捕虫工具。等待那萤火虫飞近时一个跳跃,猛出奇兵,就把它扑倒在地上。把它们一个个装进南瓜叶空管子里面,然后高声喊叫着:“萤火虫瓜圪通,小米焖饭配老葱。”随后拿起汗衫衣服又加入捕虫队伍中去了。

听母亲说:“以前的人一到黑夜里没有灯光照明,就是用各种土办法。到了夏秋季节就把萤火虫捉回来装在南瓜叶的空管子里面,三更半夜起来给孩子喂奶照一下光亮。有时候夜里纺花织布需要的时候也能拿起它来照一下亮。”后来每到晚上我就出去捕捉许多萤火虫,把它们装在早已准备好的南瓜叶管子里面,拿回去让母亲半夜起来派用场。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萤火虫已经不发光了,才想起母亲说的是过去,然后才悻悻地把它扔掉。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农民们一年辛辛苦苦的劳动果实就要在这个季节里见分晓了。黄河以北地区也叫河北平原,是华北平原内位于黄河以北地区,南界黄河,北至燕山,西邻太行山,东濒渤海,面积大约15万平方公里。属于暖温带季风气候,冬季寒冷干燥,夏季炎热多雨,作物一年两熟,主要以玉米、谷子、棉花为主。农民们把秋收后的玉米秆、谷子秆打成梱,用平车一车一车拉回来晾在向阳的地方,以备冬季把这些草料铡碎喂牲口。

在那个年代,每年秋季学校里都要放秋假,支农收秋。美其名曰:到广阔天地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论你是多大班级的都要去。我们也不外乎帮大人们摘摘棉花,收收玉米之类的。毕竟我们年龄都不大,一旦遇上能够吃的花生、柿子、核桃、酸枣之类的东西就不顾一切地贪吃起来,直到把肚子吃得发胀才肯罢休,而后就是跑茅房泻肚。这时候家里大人们就开始给你讲乱吃生瓜果的危害性了。可是那些话我们哪能听得进去呢?这边正捧着肚子喊叫呢。让肚子稍微好一些,就要奔跑在那金色的秋野,又恋上了那香甜诱人的香味,一直玩到秋高气爽,天气开始变得稍冷才肯作罢。

这已经是清秋季节,一片片树叶随着一阵阵西风凋零在树根下面。有道是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树上面只剩下零星的叶片和在风中沙沙作响的枝条,空旷的山野又变换了一种姿态。大千世界变得越来越古怪,山脉与大地的本来面目又呈现在人们的眼前。只有那秋天的骄阳,在背着风向的地塄后把人体焐得热乎乎的。

这一天晚上吃罢晚饭后,我们一家人坐在电灯下闲扯散话。只有我饭后和邻居家的小仁出去外面玩耍,玩耍的项目还是老样子捉迷藏。深秋的晚上月亮像一个银盘,高高地挂在天上。皎洁的月光洒遍了神州大地,显得特别温柔,仿佛进入了神话故事里面。这个格外清新的环境也正是我们晚上最佳娱乐天地。

在一起玩耍的还是我们经常在一起的小朋友,有小仁、小义、毛毛、豆豆,还有小王和旦娃他们都陆陆续续地到了这里。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那就开始捉迷藏吧,大家在一起议论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让小仁主持。于是小仁就站在大家中间发话了:“今天黑夜还和昨天晚上一样藏老母燕,老规矩,逮人的人不允许你们出来时,你们藏起来的人谁都不能随便出来,不然的话就等于把你们逮住了。”接着他又说道:“第一个捉住谁谁就得回到‘老家’去逮藏起来的人。逮人的人必须得用手抓住对方才能顶数。”

再说小仁是个小胖子,腰间的裤带子十之八九箍不住腰,所以,裤子老是爱往下掉。只见他说罢话不自觉地随手又去把裤子往上一提。这一提不要紧,只见他的裤腿子一边长一边短他也不顾,惹得大家直发笑。小仁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谁笑就让他笑吧,不在乎他。小仁的规定当场就让大家起了争执,一直在石头上坐着的毛毛不同意小仁的意见,屁股离开石头站了起来。毛毛虽然和我们岁数一般大,但个子却高出大家半个头。满脸稚气细嗓门,因此大伙给他起绰号二细。只见二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说道:“地主说的不行,不是非抓住不可。有些人力量大,有些人力量小。你把他抓住了,他一摔就跑掉了。人家不是白费力气吗?干脆沾毛四两,沾住衣服就顶数。”大家七嘴八舌地吵了一通,也没吵出个结果。最后都觉得二细说得有道理,地主也就无话可说。接下来地主把胳膊往上一抬,搂起衣袖伸长左手说:“来,上架。”

大伙每个人各自伸出食指,放在地主的手心里,排成个圈。地主看着伸进手掌心的七长八短的指头“呸”了声,然后按着每个人的指头口中念念有词:“米米豆豆,张三李四回来去下你。”当读到“你”字时挨个按在哪根指头上,哪个人就把指头抽回去,说明这个人可以去藏了。以此类推,最后手里剩下哪一根手指头,那个人就不能去藏,而只能去到处找那些藏起来的人。如果最后没有找到或者没有逮住藏起来的人,那他就还得继续被“老家”的人把眼睛捂起来,等别人藏起来以后再放开眼睛让他继续去逮。什么时候逮住一个人才能算是交了这份差,去和大家藏起来。

就是这样点来点去最终把小王的指头剩在手里。这时候地主开腔道:“大家都去藏吧,让小王一个人逮,这次捉不住下次还是你。”之后大家各自去找藏身之处了。

我的家乡地处晋东南的最南端,与河南省的沁阳和济源接壤。前面说过,我们这里的气候属于温带地区,四面有山峦环抱着,是一个小小的盆地。沁河水从遥远的沁源县百折迂回,流经这里变得温顺平静。沿河两岸的庄稼在河水涓涓滋养中,每年的秋收季节都有一派丰收的景象,堪称塞北小江南。

捉迷藏,就是这些秸秆碎草给我们这群孩子们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条件。我们在这些秸秆中营造出许多可以钻来钻去的洞子,像是进入天然的迷宫。钻在里面让对方只能听到“嚓嚓”的响声。高低找不到人在哪里。我们就是利用这个天然屏障,狡兔三窟,一次次地不被对方抓住,好赢得一阵阵胜利的欢呼声,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小王被地主用双手紧紧地把眼捂住,然后高声地向远处喊道:“老母老母燕来,提溜提溜飞上去来,你们藏好了没有?”二细他们一干人急忙躲进周围的玉米秸秆洞中,回音道:“藏好了,来吧。”地主这边把手一松,向前推了小王一把,说:“去吧,记住这里就是老家。人家回到老家以后你就不能再逮了。”原来凡是参加捉迷藏的人都要从这里出去,最后还要再回到老家来。这方面小王是知道的。

你再看小王,他竖起耳朵听,睁大眼睛看,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走到玉米秸秆跟前,等待着从秸秆洞里发出来的动静。

小信和二细两个人躲在一块,都藏在既能钻进有洞又能逃出有口的秸秆里面。秸秆散发出来的那种玉米嫩香的味道供他们两人不由自主地享受着。在那黑咕隆咚的洞里虽然说是谁也看不到谁,但是他们深知,外面有人听着,只要稍微一动发出声音来,就会被锁定为目标,小王就会闻声而来。于是,他们两人索性靠着秸秆,望着眼前的一团漆黑一动都不敢动。

在外面找人的小王知道豆豆是个新手,岁数又小,捉他的把握性稍微大一点。于是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歪了歪他那刚刚理过发的小脑袋,小手在秸秆洞左右点了两下,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意。如此这般,他稍离秸秆远一点的地方,故意对着秸秆说道:“为了让你们藏得更隐蔽一些,我现在挨个问问你们每个人,如果真的藏好了就答应一声。好了,我现在就开始问了哦。你们可都听清楚。”说罢他诡秘地把头一缩,忍住了笑声问道:“豆豆,你藏好了没有?”毕竟是个新手,豆豆经小王这么一问,实在是沉不住气,便急忙用稚嫩的声音答应道:“藏好了。”为了更准确地确定豆豆的具体位置,小王又问道:“豆豆,你大声点,我就没有听清楚。”豆豆在秸秆洞里生怕外面的小王真是没有听清楚,便在里面扯开了嗓:“藏……好……了……”这下子可让在外面的小王听得真真切切。小王在外面闻声而去。站在刚才豆豆呐喊的地方笑得合不拢嘴。可他还是强忍住笑声,一本正经地把秸秆一搬说声道:“藏好了那你就出来吧。”一把抓住了豆豆的胳膊。豆豆先是一愣,随即高兴地笑道:“小王哥,你怎么知道我藏在这里。”小王煞有介事地说:“我会算卦。”就这样豆豆被小王送回了“老家”。和以往一样,他们在柔美的月光的陪伴下嬉戏玩乐,一直到很晚很晚才各自回家。

约莫晚上十点钟,我和鸿鸿、亮亮叔侄三人也一起回家去。走到家门口就听到母亲在家里给哥哥们讲她自己以前的故事。随即我掀开门帘走进屋里,就听母亲说道:“说起先头那故事来多着了,多着了。”这就是她一贯说话的口语。这些故事我们何止听过一遍两遍,只要闲下来有空她就亮她小时候的家底。我们做晚辈的也只能让她说了又说,我们听了又听。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在沁河流域一带,凡是紧靠沁河两岸的村庄都称为河下,远离沁河两岸的村庄都称为山上。这就是这里地域区分的基本标志。母亲的娘家在附近的山上,山上只住了两户人家,分别住在地塄上和塄下的土窑洞里,十里之内没有人烟。土窑洞看上去虽然没有那么敞亮,可是住在里面冬暖夏凉,住着特别舒适。首先是特别经济,一锨一镢的投资。一个四季如春的小天地。母亲姊妹六个,舅父最长,其次都是女儿。母亲在姐妹当中排行第三,1913年农历五月二十六降生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面。七岁时就会一个人赶着牲口到附近的山坡上去放养。她给我们讲:“你姥姥家里有一头公牛生性暴躁,也很厉害,总是爱拿出诚意去保护群体。有一次我到山坡上去放牛,在那到处都是青色的嫩草地上,一群牛都在兴奋地吃草。春日的骄阳照耀在山坡上,把大地也照得暖洋洋的。不料正在大家忘情地吃草的时候,突然从山梁子上窜下一头金钱豹,目光凶凶地直奔牛群而来。谁都知道这头花豹来的目的。恰巧在这当口被这头公牛看到了,这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见它圆目怒睁,两腿刨地,把地上的土硬是刨出一个大坑。眼看那头豹子就要冲到牛群当中,这头公牛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用那硕大而坚硬的牛角直抵那头猛兽的头部而去。那头猛兽看到冲过来的大块头不是个好惹的主,无心觅食,只是招架着这头公牛。而这头公牛也是为了保护这个朝夕相处的群体,更加奋不顾身。一时间只听得急促的牛铃叮当作响和时不时的豹啸震山岗。你来我去,几番恶斗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那头公牛一个犄角就把那老豹给顶下了悬崖。后来,你外公把那豹皮剥了晾在碾盘上,这头公牛啥时见了都要瞪着眼冲过去。”

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母亲六岁时就立志出家去投缘,奈何几次都被家里人给截了回来。再说母亲小小年纪操持家务还是一把好手。勤俭节约是她做人的一个宗旨。她曾经说过:民国三十三年闹灾荒,地里干旱得一踩一股灰,庄稼都被酷阳烤成了干呼呼的,一季接不住一季。眼巴巴看着家里米面缸见底了,剩余的粮食吃完了,新粮根本指望不上。内当家的姥姥眼看着孩子大人都要挨饿,这可怎么得了,扳住指头数来数去哪家也好过不了多少。可是硬着头皮也得出去想想办法呀,家里这么多张嘴,怎么办。思来想去姥姥还是走出了家门。正在这时,母亲从外面放牛回来得知此事后,小小的身躯拦住了姥姥的去路,然后拉着母亲回到家里,从小窑里拿出一些米来,姥姥好奇地跟在后面一看,不禁喊了一声:“啊?怎么就有半缸子米呀!荣(母亲的乳名),你啥时候藏了这么多米。”母亲瞥了瞥眼,绘声绘色地说:“这是我从每顿饭的米面中一把一把偷着攒下来的。没有让你们知道,要不然就又要和往年一样到处去踏饥荒。”这一下可把姥姥高兴坏了,抱住母亲又是流泪又是亲,不知道如何是好。

姥姥在家里是个好客的女当家,外公也是个刚正不阿的男子汉。那年头家家户户能够维持每天三顿饭有吃就很不错了。每当农闲时候,外公就把家里去年秋天做好的柿饼等副食用褡裢背在肩膀上到处叫卖,换取粮食以补贴家里口粮。主要渠道就在河下村。因为经常往来于河下村,所以就不免结交些三朋四友。外公当年在阳城县的王村里结交过一个名叫李来富的好友。两个人说话投机,相交甚密。李来富经常要到山上去购买些山货,每次到外公家都是好茶好饭相待,临走时还给他带些柿饼之类的东西。有一次,外公到河下村里去卖柿饼。那一天,是一个春夏相交的日子,日头刚刚接近中午。外公走街串巷,好不容易把身边带的柿饼卖得差不多,实在是又饥又渴,外公说不卖了。这里离王村也不远,就去给他丢下算了。于是乎,就背着褡裢向王村走去。

外公从来没有去过王村,更不知道李来富的家在哪里。后来经人指点七拐八弯的,在那用河卵石铺成的路上,又穿过一个胡同,来到一棵枝叶茂盛的皂角树下,坐北朝南的一个大门紧闭着。外公来到大门前推了一下推不开,于是就高声喊道:“家里有人吗?来富哥在家吗?”连喊了数声,稍停了一会大门才慢慢地打开。来开门的人中等身材,只见他头戴一顶黑色的毡帽,身穿青蓝色的对襟衣服。上宽下窄的脸庞上镶了一双滴溜转的眼睛,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只见他满脸堆笑,看上去显得格外热情。一见面只听他十分惊讶地说道:“王老弟你可真是稀客,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快进家,快进家。”说着随手掀开门帘把外公让进了家。李来富住的是宽敞的三间大瓦房,采光条件极好。正中间一幅山水画大中堂映入眼帘,两面竖轴字样:大地皆春色,花开万里香;行云流水,庄重大方。屋内收拾整洁,茶几、方桌、太师椅排列有序。那高亮排场的大柜用油漆漆得红油亮阁,胜是漂亮。外公看后口中不由得赞叹一番:“好家,好家。来富哥真有福气。”说罢随即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两人一阵寒暄之后李来富接着说:“老弟身体不错嘛,神气十足的。”外公紧接着说:“不敢不好,一大堆张嘴的都要吃东西,怎么办。时间难熬了。”之后稍停一会李来富又道:“咱俩光说话了,都没问老弟吃饭了没。”外公说:“我本来计划卖完了赶回去了,可是这褡裢里面还有些柿饼,没有多少了,我也不想回去带它了,就给你留下算了。”李来富忙说:“行、行,看是多少钱我给你。”外公说:“别提、别提,我又不是来你家卖来了,提什么钱了。”李来富客气地说道:“那谢谢老弟了哦,老弟你可真是个好人。”说罢他尿急就上厕所去了。

当李来富从厕所回来就又问:“老弟啊咱们都是实在人,你是不是在外面吃过饭了。”外公从座位上站起来身打了个呵气说:“没有吃吧,也就顾不上吃。”李来富又说:“咱真人不说假话,吃就是吃了,没吃就是没吃。”外公平气地说:“真是的,这还有必要说假话?”李来富似乎有点不太相信:“看你老弟,这是去别人家了?吃就是吃了吧,那有个啥。”这一下子外公就看出端倪,原来是这么回事,于是也就没好气地说道:“不要说了,我吃了。”李来富居然恬不知耻地说道:“你老弟总算说了实话,开玩笑也得分个时候,你说对不对。”外公二话没说,失望地掂起褡裢倒出里面的柿饼,头也不回走出了李家大门。正所谓:昔日假挚友,奢求情系久;今朝诀别时,方知情哪有。

也不知他们说到什么时候才算罢,我闭上眼睛已经进入甜美的梦乡。突然一阵急促的叫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只听到后窗外面小仁家的门被敲得“啪啪”作响,又听到门外的二细妈喊道:“小仁、小仁啊,你在家吗?”小仁妈听得出门外是二细妈的声音,急忙应声道:“他婶,小仁在家呀怎么了。”只听二细妈腔带哭声:“孩子从吃完晚饭出去至今都没有回来,已经快十二点了。我和小信他妈周围都找遍了,不见两个孩子的面。我来问一下,是不是和小仁他们在一起玩过?”小仁妈听说孩子找不到了,也是心急如焚,赶快下炕把门打开,让进了二细的母亲,转身推醒了熟睡中的小仁,想问一个究竟。

小仁睁开惺忪的眼睛,一声气都没有吭,好半天才猛然坐起来,急切地向二细妈说道:“婶啊我想起来了,走,我和你们去。”他边说边穿上衣服,和二细母亲来到捉迷藏的地方。拿棒棍用力敲打着秸秆,并且喊着二细和小信的名字。稍停片刻,就听见秸秆里面“嚓嚓”作响。二细和小信顺着秸秆的暗道爬了出来。真是急死人了。原来二细和小信从捉迷藏开始躲进了这个安全的避风港,认为谁都不可能把他们找到。听到外面小王和豆豆的一出喜剧,他们两个在里面不由得暗自发笑,得意的程度不亚于哥伦布发现的新大陆。那真是:儿钻秸秆母担忧,深夜寻子儿不究”,直到他们听到外面的敲打声,才从梦里醒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听说二细和小信两个人被找到了,我也就放心了。不知不觉我又进入了美妙的梦境:我和三哥、鸿鸿、亮亮四个人组合在村对面的东山上玩耍,我们共同喊一二,同时往高处跳,看谁能摸着天。三哥是盘腿上升,我是展臂上升,鸿鸿是旋转上升,亮亮则是自然上升。我们头顶苍天,不时变换着畅游太空的姿势,意念走遍全世界。看到外域的高楼大厦,熙熙人群和遍野的鲜花。之后又站在山顶,展开双臂向山下的沁河里飞降。我们惬意地飞啊飞啊,清爽又轻松的感觉刺激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仿佛品尝到了至高无上的滋味。不一会我们看到了水面,然后轻轻地降落在河里。谁知河水那么深,沉下去好一阵子,急于挣出水面,却又觉得河水那么温暖,像是一张自然的温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往外爬着,终于梦醒了。一看天色已发白,我紧紧地裹着被子,听到母亲喷水扫地的声音,就好像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单调而又勤奋的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