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很舒服，眼前的女子看上去那么温柔恬淡，周围的服务员也都把他们默认成了男女朋友，许麟也没有否认。

他甚至舍不得这样的夜晚结束。

直到快吃完的时候，许麟试探地问道：“吃完饭我送你回家好吗？”

夏钰琪没有拒绝。

从市广场到龙家村的路还挺远，沿着沙市的海滨路一直走，大概要走40分钟。

还未撤下的节日暖灯驱逐着大片阴霾，海边的夜晚，夏钰琪看着这所城市陷入了沉思。

这是她青春岁月的终结，夏钰琪17岁就来到了这所城市，尝尽了各种辛酸冷暖，本以为遇到尚文就是孤独生命的终结。没想到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终究受不得一点温柔，最后还落得这样的结局。

许麟看出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不忍心打扰她，便提出再陪着她多走一段路，沿着海岸线继续，风渐渐大了许多，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晚的风特别大，几乎要将整座城市桎梏在呼啸声下，夏钰琪忍不住抱紧了胳膊，许麟见状便连忙站在了里侧挡住海面上吹来的风。

“好冷啊。”夏钰琪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是有台风吗？怎么今晚的风这么大。”

许麟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在这儿等等，等风小些再走。”

于是两人找了一处建筑后的草地，背靠着对方坐下，许麟忍不住问起她在沙市的经历来，尤其对她为什么要在欢颂这样的地方工作感到好奇。

“你才刚满二十，为什么不好好念书，而是选择在夜场工作呢？”

夏钰琪笑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许麟问：“因为我觉得你和夜场这样的地方格格不入。”

“有吗？”夏钰琪答道，“其实我觉得在夜场的日子，也还过得不错。”

“别这么说。”许麟说，“我听说过，很多夜场的女孩子，一开始只是冲着夜场的高工资和好待遇去的，后来在里面待久了，人便开始堕落，赌、毒、奢侈品、贷款……”

夏钰琪补充道：“比如吸d或出卖自己吗？”

“嗯，我感觉你都知道。”

“去夜场能有什么理由呢？”夏钰琪自嘲地说道，“我家很穷的，不过我爸妈早几年在大城市打工。我一直住乡下，不夸张的说，读初中以前，家里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厕所是旱厕，就地挖出来填了水泥的那种，放不了厕纸，必须自带，夏天蚊子扎堆，还有恶心的绿头苍蝇嗡嗡响。”

“那简直童年噩梦吧？”许麟皱了皱眉头，“我以为这种地方，早在二十年前就消失了。”

“别说以前，现在都还有这样的家，就小县城边的山区。”

“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我妈妈生病去世，才过了两个月吧。我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穷的叮当响还装老板硬是骗了个女人来，那女人就是我后妈。”夏钰琪说。

“那你真不容易。”

夏钰琪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能被我爸那种人骗的女人，也是活该，她生下我弟弟后才发现我爸没房没钱还欠了一屁股债。后来没办法，她生了孩子舍不得走，就替我爸还债，不过我爸后来出车祸去世了。”

“是不是提起你伤心事了？”许麟有些自责。

“不。”夏钰琪接着说，“我爸去世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掉。我从小到大，他一分钱生活费都没给过我，从小只有我奶奶照顾我，把我当亲人。我也没见过妈妈几次，只记得她生前一直嚷嚷着挣钱生个弟弟，也不知道她图什么。”

“你后妈有没有虐待你？”

“有啊！”夏钰琪想了想说，“只要我在，她就各种打骂我，偶尔我替她做了几天饭她才舍得给我买一件十八块钱的特价t恤，还说要记账。我上高中时读的寄宿学校，生活费每个星期只有50，天晓得我是怎么过来的。所以后来，我就没读书，出来打工了。”

“一星期50块？”

“对啊，一星期50块，就这点钱，还要从抠出文具费和宿舍水电费来。食堂的包子一块钱一个，馒头五毛一个。饭一块钱一份，最便宜的素菜两块钱起步。我一天顶多吃5块钱，就是早上买四个馒头，中午吃一份饭加素菜，早上两个馒头，晚上两个馒头。差不多连桶装泡面都吃不起。”

许麟心头一紧，他问：“你现在在夜场一个月挣多少？”

“一两万吧，整月不休就多点。”夏钰琪说，“不过我准备离开沙市了。”

“你要离开这？”

“准确来说，我后天就要走了。”风将她的声音吹散，许麟有些不敢相信，确又开始一个劲地挽留。

“不考虑留下吗？”许麟问。

“留下？”夏钰琪看着远方，淡淡地回答，“漂泊的人，留下也是一种奢侈。”

许麟想了想，对她说：“不然这样吧，我姨夫的公司正在招助理，一个月四五千，五险一金，那的活不累，我可以和他打声招呼。虽然不如夜场挣得多，但至少你的生活会稳定些……”

夏钰琪婉拒：“谢谢你，许麟，可我必须要走了。”

这是一个没有星辰，没有月光的夜晚，在许麟看来，确是最快乐的。

他看到夏钰琪的第一眼就觉得很特别，今天相处下来又觉得她是那种可以共度余生的人，此刻他不想在乎她经历了多少。他甚至觉得，只要再有第二个这样的夜晚，夏钰琪会跟着他一辈子。

许麟问：“你还会回来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将那句“不会”吞了下去，她说：“可能吧。”

“那今晚我陪你去住处收拾，你在沙市待了这么久，应该有很多东西要搬……”

她摇了摇头：“不，你还是早点走吧，明天也别再找我了。”

“为什么不呢？”

夏钰琪有些为难，她想起家里的那个冰箱还没清理。

她说：“你不去行吗？就送我到家楼下，我不用任何人帮忙。”

“我陪你去，这么晚了，我担心你安全，至少让我送到门口。”许麟拿出自己的证件递给她，“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是警察。”

“缉毒？”夏钰琪问，“你们不能随便透露身份吧？”

许麟说：“我愿意告诉你，自然是相信你不会告诉别人。”

夏钰琪笑道：“那你看人还挺准，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