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遣人打听过,这附近的宅院,均价不过三百两。至于魏大人这处宅院,刚合我意。与魏大人相识一场的,我也无意压低价格,只要魏大人愿意割爱,我可出三百五十两买下。”
话题回转到买卖上,孟晚溪又恢复了最初的浅笑嫣然,似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做生意,她从来都是一把好手,迎来送往的功夫,更是游刃有余。
“既然是割爱,三百五十两,不行。”魏玠心不在焉地开口,手却伸出来,将她额前散落的秀发拢至耳后,凝视着她的桃花眼里,尽是温柔缱绻。
孟晚溪一抬眼,便陷入那潋滟生波的桃花渊中去。
空气中异香流转,沁人心脾,此情此景,难免牵扯出几分暗自丛生的情愫。
若是换做上一世,她兴许会小鹿乱撞,认为魏玠爱极了自己,可这一世,她知晓,面前魏玠只是将她当做替身,那位的替身罢了。
孟晚溪不闪躲,心里亦无任何波澜,语气平静如水,“买卖买卖,有买有卖,我提出的只不过是我心里的价位,魏大人认为不值,便还个价格吧。若是魏大人还的价格,我觉得合适,这买卖就能成。若是谈不拢,那也无谓浪费彼此时间。”
魏玠收回手,眸光落在孟晚溪巴掌大秀气的脸上,情绪不辩,“这个宅院,值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别说寻常人,就算是富贵人家都接受不了的天价。
魏玠这是摆明了是在刁难她。
孟晚溪倒也觉得再正常不过。魏玠从来阴晴不定,喜好不明,万事全凭心情,上一世她已经彻身处地地领会过。
同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她身心都极为抗拒与魏玠牵扯上关系,上一世的教训,太深刻,甚至是刻骨铭心。
魏玠只稍微微一抬眼,便瞥见如玉的面容上,如释重负的神情。
下一刻秀眉微敛,孟晚溪恢复如初,脸上滴水不露,脸上笑意规规整整,与初始无异,“魏大人未免太高看我了,怕是将我卖了,也拿不出这钱来。魏大人不是不知道,我们侯府如今家道中落,别说黄金万两,就算是黄金百两都拿不出手。”
先不说她如今身上没有黄金万两,就算有,若是全用来购置这处院落,那她便身无分文,更不必说接下来还需要在宅院中屯万斤以上的粮以应对接下来席卷大楚的饥荒。
孟晚溪不蠢,这种本末倒置的事情她是不做的。
在她的规划里,宅院的花销能少便少,屯粮才是重中之重。
更况且,这京城宅院众多,又并不是只有这么一处合适的。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她也无需吊死在魏玠这一棵树下。
魏玠不说话,手指纤长倒着茶,一副清风明月,漠不关心的模样。
“既然魏大人将此处宅院视若珍宝,那我也不好让魏大人忍痛割爱,不如还是费点功夫另寻他处罢。”
既已摸清魏玠心意,孟晚溪也不欲在此事上多纠缠,落落大方开口,“魏大人没有别的事,那我便先行离开,不耽误大人了。”
话没落,便转了身,头也不回出门,无情又不带一点留恋。
女人纤细柔弱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雕栏画柱的门后,魏玠这才抬起眼,墨色的眸,眼角微扬。
此次撞见魏玠,于孟晚溪来说不过是一个小之又小的风波,自樊楼出来,孟晚溪便遣人通知刘子渊买卖不成,需要重新寻找宅院,之后便回了府中。
前脚刚迈进房门,凳子还没坐热,云禾便进了门来。“姑娘,许轻雪来了,那位在你出府后便来找过,如今听说你回了府,便又巴巴地过来了。屡次三番地找,断然没什么好事,不如直接打发离开吧。”
自从许轻雪哭着闹着要在府门自缢后,云禾便对这位失了好感,不仅没有好脸色,便是称呼也不再如以往般尊敬,直接用‘那位’替代。
孟晚溪倒是不甚在意,“既然几次三番地找,那即便是打发离开,也会重新找上门来,不如省事些直接将她放进来。”
她倒是想要瞧一瞧,这许轻雪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云禾觉得有理,遂没有多话,出去不一会便领了许轻雪进门来。
这一日的许轻雪身着白色衣裙,上好的苏绸,柔软飘逸,本应飘飘欲仙的装束,可脸上神色萧条,面容苍白愁苦,却映衬得与女鬼无异。
瞧着这几日应该不好过,说来,那宫里面来的规矩嬷嬷可不是吃素的,毕竟专门管教那些犯事的妃嫔,自有一番手段。
再者,孟晚溪还特地塞了好处,叮嘱了好生“照看”这位。
孟晚溪还没开口,许轻雪便将一个食盒放至跟前,“前几日的事情是我为救夫君一时心急,才冲撞了嫂嫂,所以今日我特地做了桂花糕过来请罪,还请嫂嫂原谅。”
语气恭谨有礼,要不是前世对许轻雪认知深刻,她还真会以为许轻雪是诚心诚意过来道歉。
记得前一世她在偏院苟延残喘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许轻雪来了,提着食盒,将馊掉的饭菜尽数泼在她的脸上。
“这是还给你的。”
身上恶臭难闻的味道熏得孟晚溪头脑发晕,她想了很久都没明白,自从许轻雪入府以来,她一直将其当做姐妹,有什么心事都与她说,推心置腹,只恨不得将心掏给她。
后来许轻雪踩着她的脸趾高气扬地将原委道出,她才知道,原来五岁时许轻雪到府中拜访,几个孩子追逐玩闹间,她不慎将运送潲水的下人撞倒,潲水泼了许轻雪一脸。
之后她也隐隐约约对这事有了记忆,慌乱后,她一边道歉一边用手帕给许轻雪擦拭了脸上的污垢,还将自己最好的衣裳拿来给许轻雪换上。
虽然不免挨了一顿骂,但是终归是小孩子,这种也算是无心之失,这事便很快过去。年少无知,又时隔多年。到现在,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而许轻雪锱铢必较,竟然记了那么久。或者是从她入府的时候,便是处心积虑地要将她拉下那侯府大夫人的位置。
那些笑脸盈盈的背后,便是让她万劫不复的恶毒心意。
孟晚溪盯着跟前的食盒良久,忽而挑了挑眉,手上猛然发力,将食盒推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