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但我不卖。”
少年人清润的声音却不带一丝迟疑。
“喂,这种好事都拒绝,你傻了吗?”贺子靑拽了他一把,低声劝阻,“我刚骗你的,那玩意有啥好看的,拿回去当柴火烧都嫌膈应。”
秦君知道他的好意,淡淡一笑,回应道:“没事,我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贺子靑还待再说,可秦君已经走到另一头,指尖一路顺着画纸边缘划过去。
周锦当她是拿乔,不顾父亲警告,继续刺道:“一千块该不会还不满足吧,这价出了聚宝斋可没人给了。”
许是三番五次遭到打扰,秦君也有些腻烦了。
她抬眸扫向对方,眸光冷淡,“这幅画不止一千块。”说完,她朝着周富禾道:“能借用一下裁纸刀吗?”
周富禾一愣,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大方点头,“你随意。”
店里玻璃柜上就有出售宣纸,纸上压着裁纸刀。
秦君取了又几步走回来,随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骤然抬起手对准画纸划拉下去。
“诶,慢着。”周富禾吓一跳,赶忙想阻止,裁纸刀锋利无比,控制不好力道,卷轴就坏了。
可惜秦君手太快,伴随着这一声惊叫,纸张破裂的撕拉声已经划破空气。
周富禾急得赶紧去抓画轴,“哎呀,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冲动,原本好好的东西……”
话到一半,他的声音忽地顿住,胖脸上一双圆眼瞬间瞪大。
“爸,怎么了?”周锦疑惑,凑过来跟着一瞧,随即也惊住了。
因为秦君这一刀下去,画纸确实划开了,但那张劣质郑板桥下头却还藏着另一张图。
“画中画?!”庄白吴当即低呼,抓过放大镜往裂口处研究,口中不断喃喃,“纸张覆盖完好,藏画微微是丝绸绢面,泛黄程度可推测到宋元以前,字体倒像春秋时期的诸子国……”
眼见着朝代越推越向前,店里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纷纷重新聚拢。
其中有人突然惊道:“这该不会是盟书吧?!”
此话一出,店里众人耸然。
学渣贺子靑摸着后脑勺不明所以,还傻愣愣问了一句,“什么是盟书?”
秦君虽没涉猎过古玩,但历史知识却记得不少。
“春秋战国时代,各诸侯国或卿大夫之间定立盟誓时所记录的盟辞,用在约定或者承诺上。只是盟书多用毛笔蘸朱砂或墨写在玉片或石片上,绢帛的盟书还是第一次见。”
她声音清淡,像夏日山间清凉的风,听起来分外舒服。
连一知半解的周锦都听了一耳朵,这才明白父亲等人震撼不已的反应。
无论哪行哪业,皆是物以稀为贵。
且不论春秋时期的收藏多么价值连城,便是头一份绢帛盟书的意义便非同小可。
如果盟书是真的……
想到这里,周锦的心脏都忍不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那头众人已经着手卸除藏画的表皮,随着那份盟书真面目露出水面,店里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庄白吴显然是一个收藏狂热者,年逾古稀还打头阵,直到画作全部拆卸完整,他才擦擦满头的汗水,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呵呵,想不到有生之年可以见识到技艺如此精湛的画中画,也不枉我庄白吴此生了。”
“庄老,您受累了,快喝口水。”周富禾端上一盏茶,趁机凑到老者身旁低声询问,“依照您老来看,这份盟书的真伪……”
面对他满怀期待的眼神,庄白吴却罕见地摇头,“这个我还不能确定,盟书方面我了解不多,但有一位老朋友是这方面的行家。”
要知道庄白吴可是省收藏协会的会长,连他都无法鉴定的物件,该是什么样的大佬才能断口。
周富禾还想到另一层面,一时觉得棘手,暗戳戳地刺探,“那庄老您看,这物件要是真的,价格方面……”
他欲言又止,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如此宝贝进了自家店铺,他当然不想放过。
庄白吴一眼就看穿他心思,眼风凉凉道:“别打歪主意骗孩子,我可不会答应。这东西你也别想了,要是真的,我会以省协会的名义出面,预计不低于这个数。”
他的手藏在袖子里,跟周富禾握了握。
后者一惊,顿时歇了心思。
庄白吴笑笑,抽回手这才走到秦君跟前,沉声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是否有意出售这幅画作?”
秦君挑眉,没有说话。
庄白吴倒有些惊讶她沉得住气,索性开门见山,“是这样, 鄙人有意买下这幅藏品,但才疏学浅还不知真伪,需要劳驾两位再跟我走一趟。当然,若鉴定结果不理想,我也愿意以三千元的价格购买。”
即便是赝品,东西也比聚宝斋开出的价格高三倍。
这时,贺子靑也留了心眼,出言道:“如果你们把真的说成假的怎么办?”
反正他们也不懂,届时还不是一切对方说了算。
“呵呵,小朋友很谨慎,也怪我先前没有介绍清楚。”庄白吴捋着胡须也不生气,反倒笑呵呵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你们可以上网查查。”
两人一眼就看清抬头的名号。
贺子靑立马掏出手机啪啪一顿按,紧接着两眼发直,低声爆了粗,“我靠,真是这老头,还有照片。黑小子,这回你可撞大运了。z省收藏协会可是出了名的钱多多,直接跟故宫挂钩,信誉也是响当当。”
而作为协会会长,庄白吴自然不会骗他们。
但说到底,去不去还得看秦君的意思。
秦君对古董兴趣不大,自然也无须考虑,“好,我跟你走。”
一锤定音,庄白吴很快联系司机来接送。
贺子靑大呼小叫要跟着,“诶,等等,喊上杜绪跟鸣少,能去协会这么有面的事不能少了兄弟。”
最后一行人离开聚宝斋时,周锦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爸,那画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够了,住嘴!”他的争辩被周富禾打断,“ 捡漏不仅要眼力也要运道,你心性这么差还是去外边多磨炼磨炼,暂时别来聚宝斋了。另外,日后但凡那个少年过来,你都要毕恭毕敬地招呼。”
他有预感,那副画或许会改变少年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