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我很熟。
我叫海庆生,除了祖祖辈辈都做古玩之外,我对古玩的熟悉来自于我十岁就和爷爷经营古玩店。
不算大生意,是爱好,也是糊口。
在古玩市场里,古董和古玩被叫做“老古董”,我的祖辈混了五百来年,不说风生水起,也是历史悠久了。
我爷爷则是名声在外的“掌眼”,经他手的是什么货色,真伪立辨,十之八九不会错。
有这本事,爷爷的店可以越做越大,声名大噪不是问题。但他为人谨慎过了头,一生走来四平八稳,宁靠小古玩店勉强糊口,其他的都不瞧上一眼。
我大了些,家族的生意要我传承,年轻气盛的我不甘止步于此,央求过爷爷扩大门面,保管我们家族振兴。
只是无论我怎么说,甚至软硬皆施,爷爷从来没有松过口。
他说干这行水深莫测,多少人看不透深浅。
若是不慎掉进这深潭子里,可不是钱的事,压根是命的事儿。
爷爷到底还是老了,三月份大病了一场,在这小地方的诊所没法医,我带着他去了京都,给他治病。
病是医了,病根子还是落下了,爷爷身体大不如前,常常很虚弱的样子。
医生因此嘱咐我,说爷爷这身子得静养。
可不知怎的,爷爷就念着回老家,说那儿青山绿水,比这里好多了。
我拿他没辙,只好带他回去,算是静养调理。
爷孙刚到老家,李老头出殡的队伍就给我们碰上了。
真是晦气!
“呸呸呸!”我下意识呸了几声。
按照风俗,这是我们这边去晦气的动作。
爷爷问过之后得知去世的是李老头,就让我去随礼,找那主持白事的,我不依。
我们和李老头是邻居,可我对他印象可不好。
他做过算命先生,也玩过几年的古玩,人心眼不大,抠也挺抠,在街上和别人吵架是常事,小人一个。
前几年,为了几寸的地,李老头还来家里闹过好几次,就在村里对我爷爷口出狂言,什么难听话都骂。
要不是爷爷脾气好,拦着我,我这心浮气躁的,抡起了锄头就要和他打起来了。
爷爷不和他计较,我才没打成,但这梁子也是结下了。
李老头这种人,我不咒骂他就不错了,还要我随礼?就算是爷爷叫的,那也没门!
“庆生,逝者已逝,你还惦记着那些过去的恩怨做什么?”
爷爷轻叹了一口气,劝道:“别和死人计较,死者为大,你能懂么?”
我不说话,不想接他这番话,默默应许了。
我虽然行为火爆了点,但还是以爷爷的意愿为主。
爷爷这才刚从医院出来,为了这种事情而动了气,实在不值。
李老头这一生都没有成家立业,像个无业游民,他的丧事是村里的人帮忙着操办的。
我找了村长,说了我的来意,他直夸我和爷爷人好心善,我客套地应着,内心不情不愿地给了几百块。
另一边,爷爷被病痛折磨着,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愣是虚弱地颤颤巍巍了,这一路过来少不了颠簸,一到家爷爷倒头就睡,也不知道是不是累晕的。
我无事可做,索性在他床边陪着,起夜还能搀扶着。
爷爷如今憔悴不堪的面容让我鼻子一酸,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我尚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我爸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人影,都是爷爷把我拉扯长大的。我至今记得,自己某次在外玩耍,撞了邪,回家高烧不止,爷爷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照顾着我,一夜没睡。
爷爷本来也没有那么强的体魄,三天三夜,一个觉也没睡过,等我没事了,爷爷反倒咳嗽起来,有时候还会出血。
我待在床边,直到快六点,爷爷才醒,我们聊了一会儿。
解决了晚饭,爷爷又找我扯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爷爷今天格外爱说话,和我有的没的,东南西北,什么都说,把古玩那行的秘密都告诉我,一直到他坚持不住了,他才去睡,都将近十一点了。
担心爷爷的病,我在他的床边待着,憋不住了才起身去上厕所。
刚从京都过来,住惯了老家却有些犯水土不服,我蹲下就许久没起来。
等多半个小时,双脚都发麻了,再蹲下去估计会坏血,我才扶着起来。
回房间,我怕自己发出声音吵到爷爷,就轻手轻脚地过去,推开门,看看爷爷还睡着么?
但我推开门的那一刻,看到的那画面让我毛骨悚然,困意一扫而空,我几乎颤栗起来。
那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惊悚。
房间里的灯早关了,月光还是有,从窗子那边照过来,惨白一片。
而我,看见今天入土的李老头,就站在爷爷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