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天死哪点去了？”
舅妈一个河东狮吼，李昱看到舅舅罗敏洪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抖，然后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这个人真会讲话，我去哪点嘛，你说我能去哪点嘛？”
罗敏洪的话，看着很重，却是躲着说的。
不敢看着舅妈，语气其实也挺温柔。
李昱在后面，捂嘴偷笑。
就这，还叫嚣一家之主呢。
“舅妈。”
罗敏洪躲开后，就把李昱让出来。
看到舅妈，李昱立刻打招呼。
舅妈看到李昱，就不凶了，但是也没有笑。
反正表情看着温柔多了。
“小昱来啦，坐吧。”
舅舅家家境也一般，所以舅妈不会拿出水果什么的来招待。
招呼李昱坐，再问候一句吃饭了没，算是那个年代最好的招待方式。
当然，这会儿已经过饭点，舅妈就没问这么一句。
“哎。”
李昱应了一声，拉了张长条凳坐下。
然后，他就变成了空气。
舅妈又将矛头对准罗敏洪，她的一腔怨气还没释放完。
“不是说今天去上牌？怎么去了一天？午饭晚饭都不回来吃，活路也不干啦，你想搞哪样嘛？你到底想搞哪样？还过不过了？”
罗敏洪是妻管严，但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他也来了脾气：“能做哪样嘛，肯定是有事啊。没事在外面跑那么久干嘛？我有病啊？”
舅妈的意思其实很好理解，就想要个解释，并不是真的不想过了。
罗敏洪心里也清楚，但他就是不解释，生怼。
估计是不想在小辈面前落了面子，不肯服软。
那舅妈生气起来，可不管小辈长辈：“哦，有事，有事你不能说一声？就那么忙，忙得一个招呼也不打？家里头煮起饭等你，不吃算了，我拿去喂猪。”
舅妈本来坐下了，这会儿直接从凳子上弹射起来，向厨房奔。
可还没迈步呢，被罗敏洪拉住了：“人都没得吃你拿去喂猪，你也是哦，拿去浪费。”
“浪费又咋个嘛，我煮的，爱给谁吃给谁吃。”
“那米还是我买回来的嘞，你咋不是呢？”
“你买回来的？你一天挣几个钱哦？”
……
两个人针锋相对，好像吵得不可开交。
李昱可不这么认为，他只感觉吃了饱饱的狗粮。
舅舅舅妈一直就这样吵架，拌嘴，也有火气。
但是两人从来不会像别家那样，吵架的时候，动不动把离婚挂嘴边。
这也是李昱觉着被喂狗粮的原因。
从舅妈的话里，可以听得出来，她在埋怨舅舅今天没去挣钱。
罗敏洪倒卖药材，是要去乡下赶集收药材回来卖。
不去就收不到药材，收不到药材就挣不着钱。
话里话外在说今天去上牌，耽搁挣钱了。
面包车是李昱中奖得来的，舅妈是知道的，这么大个车停舅舅家院子，舅妈每天进进出出哪可能看不见？
看见了，肯定要问一句。
所以，李昱先说服舅舅之后，就给舅妈说了这事。
为什么不一起说呢？
一起说的话，舅妈肯定不同意面包车挂在舅舅名下，她嫌麻烦。
而不会想着，既然车挂自己名下了，那就是自己的。
李昱实在没法吃狗粮，干脆开口道：“舅妈，今天我和舅舅去火车站拉客了，还挣了钱。”
舅妈习惯性怼道：“拉客能挣几个钱嘛，好好的药材生意不做，去跑车，那车又不是你的……照我讲啊，小昱，那车你还是过户回去，放你老崽你妈那都行。”
似乎在舅妈眼里，外面院子里的面包车是烫手的山芋。
“我老崽老妈又没驾照，怎么挂嘛。”
“去买一个啊，你也没驾照，昨天不也开过来了。”
千禧年的驾照和买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李昱的年龄还没到，想买也买不了。
“没钱啊，有钱的话早就去买了。”
李昱说着，把今天挣的钱掏出来。
因为没有桌子，就直接扔在了地上。
有十块的、有五块的，有两块的、有一块的，也有五毛的……花花绿绿，散落了一地。
舅妈看到钱，反应倒是没有多么激烈，只是短暂的不说话了。
因为她知道那钱不是她的，激动有什么用，又不分钱。
过了会儿，舅妈似乎才组织好语言，说道：“你这不是钱吗，拿这钱去买个驾照就行了，现在那么容易买，老罗认识人的嘛，帮忙问问。”
舅妈就是这样的人，刚还在吵架斗嘴，这会儿就帮忙出起主意来了。
其实舅妈这样说是没错的，面包车本来就是李昱的，挂在他老崽老妈名下都合适。
而挂在舅舅罗敏洪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主要舅妈担心出事，害怕舅舅担责。
“就这点钱哪里够啊，以后再说。”
罗敏洪回应了舅妈，又对李昱说道：“你把钱拿出来干嘛，赶紧收起来，那么多钱被人看到，闲话多得很。”
“哦。”
李昱应了一声，两人以为他准备把钱收起来。
没想到他起身去把门关起：“这样就不怕被人看到了。”
舅舅舅妈：“……”
两人一阵无语。
罗敏洪之所以那样说，其实压根不是怕被人看到。
而是知道李昱把钱拿出来，是要分钱了。
本意是想让李昱把钱收回去，但李昱装傻充愣，完全不予理会。
果不其然，李昱开始分钱：“我数了一下，今天总共挣了三百二十三钱，多出的三块钱算油钱，剩下三百二十块一人一半。”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把一百六十三块数出来，直接递给罗敏洪。
罗敏洪还在推脱，舅妈也在拒绝：“哪个要你的钱哦，赶紧拿回去。你家里面比我们家还要老火，拿回去拿回去，我们没要，没要……”
罗敏洪也道：“小昱，你把钱拿回去给你老崽老妈，他们一天也辛苦，干活路一天挣不到几个钱，你把钱拿回去，他们也可以少干点活，轻松一点……”
“哎呀，你们拿着就是了，以后挣钱的机会多的是。而且我又没开车，拿一百六已经很多了，你们不用过意不去的，收下收下……”
不论李昱说什么，他们就是不接，死活不接。
他干脆扔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门口，李昱才回头：“舅舅，明天继续啊。”
罗敏洪嘴巴张了张又合上，脸色难看，眼睛一个劲儿往旁边瞟。
然而舅妈完全没注意他，而是把地上的钱捡起来，直接追了出去。
“小昱，把钱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