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舅舅不想搭理人，李昱可不能不理他。
李昱摁住方向盘：“熄火。”
罗敏洪扭头，不爽道：“干嘛？”
“你在这儿别动，我去给你买……午饭。”
“买午饭就买午饭，你停顿一下干嘛？”
“没别的意思，是想让您也停一下，您太亢奋了。”
“真的？我怎么感觉你的话怪怪的呢？”
“不怪不怪，您把这个拿上，下车去马路边站着。”
李昱把一张纸壳塞在罗敏洪怀里，什么也没解释就下车了。
罗敏洪把纸壳拿正，上面有字。
他一字一句地念：“火，车，站……这是干嘛？”
等李昱买饭回来，发现罗敏洪在车里抽烟，牌子扔在副驾。
又往车厢内扫一眼，空空荡荡，没一个人。
李昱没说什么，把盒饭递给他：“农贸市场打的，看看合不合胃口。”
两份饭四块钱，一荤两素一盒米饭。
千禧年之前，李昱就在农贸市场里面吃过一回，那会儿五毛钱就可以打一份糟辣椒炒豆芽，再配一份米饭，吃得饱饱的。
“有什么不合胃口的，我什么都吃。”
罗敏洪没说假话，对吃的他不怎么在乎。
只要能吃饱，吃什么都可以。
他埋头刨了两口饭，一扭头发现副驾没人。
再抬头一看，李昱在车头位置站着，手里举着一块牌子。
“你没吃饭？”罗敏洪问道。
“路上吃过了。”
打完饭，李昱在来的路上，顺便把他那份解决了。
“那你休息一会儿啊，你腰上不是有伤吗？”
“哎呀，你别管了，快吃。”
“噢。”
罗敏洪看了一眼那块牌子，又埋头刨饭。
没一会儿，就有人上车了。
这下，罗敏洪总算知道了，那块牌子是干什么用的。
也知道李昱喊他下车去站着的目的，但他没做，这让他心里空唠唠的。
罗敏洪连饭也不吃了，下了车来到李昱身边，把牌子抢过来。
“拿来吧你。”
然后，踢了李昱一脚：“你去车上坐着，伤员就要多休息。”
李昱没动：“休息不了啊……”
这叹气的口吻，显然话里有话。
罗敏洪是个耿直大叔，最烦别人这样说话了，老是让人琢磨。
但因为李昱是自个儿侄子，罗敏洪才没发火，比较耐心地道：“小昱啊，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舅舅说，舅舅不是老古董，能理解、也能支持，打哑谜就没意思了。”
“我没什么想法啊，我的想法就一个，挣钱。”
“我知道，但是你现在的任务是读书。挣钱的事有你爹妈，你瞎操什么心？”
李昱把牌子抢过来：“你还说你能理解，这是理解的态度吗？”
“你得说你挣钱干嘛呀？”
罗敏洪以为，李昱挣钱可能是想买新衣服、买玩具什么的，并没有想得太深远，所以才有此问。
“我不想再被人瞧不起，我不想家里一直穷下去。我要挣钱，我要改变家里的生活，我不要老崽老妈继续受累，我想为他们分担。”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罗敏洪突然意识到，他把李昱想太浅了。
以前没怎么和李昱深聊过，现在才发现，他比同龄孩子更成熟。
自然想到自己逆子：
打架，不如李昱。
学习，不如李昱。
挣钱，不如李昱。
情商，不如李昱。
……
罗敏洪后牙槽都咬碎了，心里想的是自己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举牌子之后，罗敏洪发现效果绝佳。
不一会儿，面包车上坐满了乘客。
旁边排着的面包车，有几辆都是空的。
再看他们的车上，根本没有挂牌子。
不过今天之后，那些司机肯定会有样学样的。
罗敏洪上了车，启动准备出发。
李昱却没有上车，而是去了后备箱，拿了几张纸壳出来。
那些纸壳全是裁剪好的，上面用红笔写有“火车站”三个大字。
等李昱取回来，路过主驾旁时，罗敏洪问他：“你这是又干嘛？”
李昱没有搭理，只见他向其他面包车司机走去，把手里的纸壳做的牌子送到司机手里。
“谢谢啊。”
“哎哟，我正想弄一个，你就送我了。”
“小伙子聪明啊。”
“你们是新来的吧？好好干。”
……
司机们夸赞的声音飘进罗敏洪耳朵里。
李昱所做的一切，罗敏洪也看在眼里：“这他妈十五岁？”
罗敏洪知道李昱成熟，没想到这么成熟。
早上送烟的时候，罗敏洪还以为是偶然，现在看来，李昱本身就很懂人情世故。
这么下来，面包车司机对他们就不可能再有任何敌意和生疏了。
以后尽管放心跑车，不用担心被排挤。
除此之外，罗敏洪还发现，去火车站的时候李昱并没有像下来那会儿，把车里面都塞满。
而是把多余的乘客，让给了其他司机。
“这小子真他妈是个人精！”
副驾被乘客坐了，李昱就拿从家里带来的小凳子，坐在车厢过道上。
此外，他还多备了几条凳子，让那些塞进来的乘客有座儿。
实在没座儿了，李昱自己都不坐，佝偻着身体站在车里，把凳子让给乘客。
李昱专门收钱，招呼乘客，罗敏洪专门开车，两人分工明确。
这一趟跑上火车站，就没下来了。
在火车站排队，等着下午点的火车靠站。
这次拉了两趟，晚上又拉了两趟。
后半夜还有，但是罗敏洪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了。
一个是他要回家，舅妈管得严。
不回去，或者回得晚，指定吵架。
另一个，是心疼李昱。
他腰上的伤口还没拆线，一直坐车是很累的。
熬夜只会加重伤情，万一恶化了，得不偿失。
李昱自然是拗不过的，也就歇了。
他本身是不想歇，奈何罗敏洪把车钥匙拿走了。
“那小昱，我送你回家。钱慢慢挣，命要紧。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不过我暂时不着急回去，先去你家。”
“去我家干嘛？”
“帮你去给舅妈解释一下，不然她要骂你。”
“谁敢骂我？我一家之主，谁敢骂我？”
“那舅舅要我去不嘛？”
“去坐坐呗。”
李昱坚持要去，主要目的当然不是帮舅舅向舅妈说话。
今天收的钱全在李昱身上。
罗敏洪对于分钱的事，一句没提，更没有表现出来。
他就好像，真的纯粹是来帮忙的一样。
可李昱不能这么做，没挣到钱另说，可以不分。
既然挣到了，罗敏洪又出了力，该给的必须给。
不但要给，还得多给。
来到舅舅家，罗敏洪前脚走进去，李昱在后面跟着。
舅妈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一天死哪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