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墙壁,老旧的家具。
光线透过玻璃的缝隙照进屋里。
家徒四壁的房屋内,林凡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妻子,瞪直双目,张大嘴巴,整个身体都是无法抑制的颤抖,难以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求求你了,把钱还给我好吗?”
“这些钱是明天要去给嘟嘟看病的。”
“只要你把钱还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求你了,我给你跪下。”
张晴予哽咽的哀求声中,竟然真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九八零年。”
“公历六月三号。”
“农历五月初一。”
“晴予,嘟嘟……我不是在做梦……”
林凡嘴中喃喃道。
这一幕,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
上一世的今天,张晴予就是这样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可惜到了最后,也没能阻止鬼迷心窍的他拿着给女儿看病的钱,去投资,赔了个血本无归。
从前的林凡是市化工厂的国企职工,有着稳定的铁饭碗,衣食无忧,还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
可这一切的美好在1980年被打破,在自由市场经济中亏损严重的化工厂被迫改制裁员,降低支出成本。
而林凡则不幸的成为众多下岗职工中的一员,屋漏偏逢连夜雨,女儿也在这个时候查出了重病。
没有了工作的他太想暴富,开始学习人家投资做生意,结果中了别人的圈套,一下子把家里所有的钱,都赔了进去。
遭遇重大打击的林凡,每天借酒消愁,然后是交了一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
每次钱花光了,就从妻子这里要,如果要不到就对妻子拳打脚踢,就连妻子借来给孩子看病的钱都不放过。
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不想让孩子被骂做没爹的孩子,这一切妻子都忍了。直到有一天,嘟嘟病情恶化到送进了急救室,然后再也没能醒来,妻子终于崩溃了,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等他幡然醒悟的时候,已经是追悔莫及。
女儿没了,妻子走了,一切都悔之莫及……
自此以后,他洗心革面,浪子回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经过孜孜不倦的学习努力,终于成了古玩收藏界的一代鉴宝宗师,可惜却再也找不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本以为自己会在浑浑噩噩和孤独愧疚中度过一生,却没想到,老天爷开恩,竟然给了他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妻子,心口仿佛针扎的一样疼!
“晴予,对不起。”
林凡颤抖着身体,激动的上前一步,这句话,在林凡心里足足憋了几十年。
“他刚刚说什么?”
“和自己说对不起?”
张晴予颇为诧异的看着眼前的林凡,总觉得格外反常。
如果放在往常,自己敢这个样子,早就是上来一番拳打脚踢了。
“地上凉,小心伤到膝盖,快起来,一切都是我的错。”
林凡说着,一步向前跨出,想要把妻子扶起。
上一辈子,他辜负了这个女人太多,如今老天爷好不容易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这一世从头再来,他绝对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从今以后,他会用全部的爱,来呵护这个女人。
从今以后,他要竭尽全力,来重建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
“不要打妈妈!”
“钱你拿走,嘟嘟的病不看了。”
这个时候,刚刚满三岁的嘟嘟,突然张开双臂,挡在了张晴予面前。
身躯虽然柔弱瘦小,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原来,幼小的女儿将林凡伸手搀扶的举动当成了要打妈妈……
“嘟嘟的病,真的是没办法再继续拖下去了,我借的这十块钱,也只是杯水车薪,但至少可以复查买一些药,为嘟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张晴予的言语中,尽是浓浓的哀求,说着说着,害怕又会被林凡突然一通拳打脚踢的她,忍不住就哭了。
“妈妈不哭。”嘟嘟一只手搂紧张晴予的脖子,一只手不停的给张晴予擦泪。
看着懂事的女儿。
看看跪在地上的妻子。
再联想起前世的种种一切。
林凡的内心,心如刀绞!
“扑通!”
林凡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这一跪,饱含了上一世对女儿妻子的深深愧疚,以及内心的深深自责和忏悔。
林凡根本无法想象,上辈子的自己,究竟有多混蛋,才会让女儿都变得这么懂事;自己究竟有多么丧心病狂,才会在妻子心里,种下如此恐惧的阴影。
将十块钱重新塞回到张晴予手心后,林凡张开双臂,用尽全力,将女儿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害怕是梦,梦醒后,眼前的女儿和妻子就会从眼前悄悄溜走。
上辈子,是他混蛋,没有去努力赚钱,治好嘟嘟的病,害得女儿早早的就走了,然后妻子离家出走,一家人妻离子散。
这辈子,上天给了自己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错付。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混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林凡哭的很伤心,酸涩的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涌出。
突然间被爸爸抱住,幼小的女儿不知所措。
就连妻子张晴予也不懂丈夫玩的又是哪一出?
许久之后,林凡才依依不舍的,将女儿松开,林凡捧着嘟嘟的脸颊,一字一字,认真的道:“嘟嘟放心,爸这就出去赚钱给你治病!”
林凡饱满深情的目光转向张晴予,深吸一口气道:“老婆,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从今往后,我会倾尽所有来弥补我的罪过!”
说完,又抱了抱嘟嘟,转身出门。
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张晴予和女儿嘟嘟四目对望。
“妈妈,那个人,他是变好了吗?”
“不知道,希望是吧。”
“如果他真的变好,不再打妈妈了,我就叫他爸爸。”
“你这孩子,他本来就是你爸爸。”
“不,他总是欺负妈妈,他是坏蛋!”
“如果他真的变好了呢?”
“那我就叫他爸。”
张晴予目光望向房门的方向,陷入失神的憧憬。
从丈夫被骗输光所有自暴自弃的堕落后,她无时无刻的都在渴望着丈夫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可一次次的期望,换来的是遍体鳞伤后,一次次的失望,直至最后的绝望。
却没想到,这一切在今天,竟然突然出现了转变。
原本以为自己的苦苦哀求,肯定会换来一顿更加凶狠暴虐的毒打,可没想到的是,林凡竟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竟然真的把钱还回来了。
难道老天爷看自己可怜开眼了吗?
……
走在洛城的街道上,这一切是那么熟悉,而又是如此陌生的街道,林凡抬头仰望天空,好想对老天爷说一声谢谢。
谢谢老天爷又给了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在心里暗自发誓,为了嘟嘟,为了老婆,为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这辈子,一定会好好的活出个人样!
哪怕是拼了性命,都不会让悲剧重演!
林凡记得很清楚,嘟嘟患上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免疫系统疾病,像他们现在这样,定期去医院复查开药,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也就只是能多拖延些时间罢了。
想要彻底治愈,必须要到医院,进行一个完整疗程的重组免疫系统治疗,才能康复,全部的治疗费用,大概是需要三千块钱。
这些钱现在听来可能不多,但是放在八十年代初期那个时候,可就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了。
在那个万元户就是有钱人的标志的年代,赚到三千块钱的医药费,难度可想而知。
拿妻子工作的工厂来说,每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二十来块钱,平均下来每天不到一块钱,怎么可能付得起医药费。
如果不是穷急了,当初的自己怎么可能会去冒险一搏呢……
“现在这个年代,能做些什么呢?”
慢慢的,眉头越皱越深。
洛城的街头,到处都是推着二八车、脚蹬三轮车,走街串巷小贩的吆喝声。
有车上捆着个木箱子,里面用棉被包裹着卖老冰棍的;也有手里拿着拨浪鼓,不停的在掌心拨动着,以此来吸引小孩子,卖一些小玩具的。
拨浪鼓这是八九十年代,主体是一面小鼓,两侧缀有弹丸,鼓下有柄,转动鼓柄弹丸击鼓发出声音。
在那个年代,只要有拨浪鼓的声音,绝对能够将方圆圈听到声音的小孩,给全都吸引过来。
溜达着溜达着,林凡的脚步不自觉的就来到了丽景门。
“让一让,都让一让,这该死的三轮车,又没刹车了!”
着急忙慌的喊声从侧后方传来,没等林凡反应,紧接着一辆三轮车从背后蹭到了自己。
一个来不及躲闪,一个刹车失灵,然后三轮车就撞在林凡身上,停了下来。
刺啦一声,衣服被车刮开一道缝隙。
所幸只是一个慢下坡,老大爷又双脚着地在摩擦,速度不快,除了有点疼稍微有一些小擦伤之外,并无大碍。
这是一位走街串巷收破烂的老大爷,骑着的脚蹬三轮车已经老化严重,铁架子上都能看到斑斑锈迹。
“怎么骑车的!”本来心情不好的林凡刚准备发火,却看到是一个收破烂挺可怜的老大爷,心中怒火顿时散去了大半,到了嘴边的脏话也咽了回去。
接着,三轮车的把手上挂着的那一团锈迹斑斑的铁坨子,又吸引走了林凡的全部注意力。
“嗯……”
“这是筒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