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杠子工们也害怕了,不敢再抬我三爷爷的棺材了,生怕再一次将棺材落在家门,以后出点什么事情,可就真跟这件事脱不开关系了。
我三叔也是急得上窜下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求助于张闻九,让他想想办法。
我师傅张闻九可不含糊,出了一个主意,在旁人看来是个好主意,但在我眼里,这是个馊主意。
他让我背着我三爷爷的尸体前往火化的地方,中途不许停,一路到地方才能歇脚。
我当时已经被我三爷爷跳棺而出的事情吓得有些神志不清,甚至分不清东西南北,现如今张闻九还提出这种办法,我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同意的。
但张闻九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了一番很奇妙的话,让我心中产生了一抹同意的冲动。
他对我说,如果能将我三爷爷的尸骨背到地方,以后会因为这次积德,日后会有一桩美满的婚事,不仅媳妇漂漂亮亮,儿孙满堂,就连家境都是殷实无比,吃喝不愁,日进斗金。
我一听这话,当时我就两眼一亮,点头答应了下来。
张闻九那时候在我心里可算是神仙人物,我还是比较信任他的,因为我觉得像他这种正直善良的人,一定不会说假话的。
我听了他的鬼话连篇,果然心情愉悦痛快的背上我三爷爷的尸骨,朝着不远的火堆走去,步伐无比的坚挺,就连我爸都好奇的询问张闻九是如何说动我的,他却老脸一红,笑而不语。
我一路上没有了胆战心惊的执念,反而倒是一身轻松,心里对我三爷爷是感恩戴德,希望这位漂亮媳妇能够早日到来。
我现在回头想想,真想一口老浓痰吐他脸上,他利用这种无耻的谎言,无情的诱骗了七八年青春年华,让我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漂亮姑娘,他真是罪大恶极。
那天晚上,大火劈里啪啦的燃烧起来,熊熊的火焰将我三爷爷的尸体吞噬,我盯着火堆中已经发黑的尸骨,却发现我三爷爷的尸体再不停扭动摇晃,那已经被火焰烧灼的手臂,径直的向我伸了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将头扭到一边,再也不敢看了,转身抱紧张闻九的大腿,直到火焰燃烧化为灰烬,我才失魂落魄的看了一眼,心有余悸抖了抖身子。
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无比的沉重,因为逝去先人的遗骸被火化这种事情,在我们村子有史以来这是头一回。
我三叔大伯等人一边大哭,一边烧纸,祈求我三爷爷的谅解。
随着天色透明,天边泛起了一层层粉色朝霞,我三叔用一个锦瑟花色的骨灰盒承装着我三爷爷的骨灰,安放在灵堂之中。
当天下午两点三十分举行出殡仪式,仪仗队敲锣打鼓,众多本家亲属拎着金童玉女,房子,金山银山等等物件走在前头,我三叔抱着骨灰盒跟随其后,按照之前所规划好的入葬地点缓缓走去。
我是孙子辈分的人,腰间要系着一条丧布条,我不能空手去送先人入葬,必须要手中拿点东西才行,在众人的安排下,我手中抱着一匹纸糊的白马,欣然跟在众人身后走着。
这白马很很轻,全是秫秸杆扎成的纸马,我抱在怀中还算是轻而易举,我本以为这一路上都是这般轻松愉快,没想到在临近我三爷爷的坟地之时,突然刮起了大风。
大风吹的众人有些发懵,但还算是能够艰难前行,说实在的,刚才出门的时候连半点刮风的迹象都没有,现在突然刮起了大风,我不由跟之前从我三爷爷卧室穿墙而出的红衣女人产生联想,不会是这个女人在暗中捣鬼吧?
我顶着风慢慢前行,手中白马不受控制的开始左摇右晃,像是脱缰的野马,想要从我的手掌中挣脱而出。
我死死的抓住纸马的脖子,让它没有半点可乘之机。
将行路程所剩无几,能清晰的看到前方有一颗参天大树,敞开了枝叶犹如一把张开的大伞,遮天蔽日,我三爷爷的坟墓就在这颗大树下面。
正所谓大树下面好乘凉,由此大树的荫俸庇佑,日后我三爷爷的子孙后代必定发达,光宗耀祖。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要平安度过之时,突然身后传来我三叔的尖叫声。
容我回头一看,我三叔手中紧紧抱着的骨灰盒子竟然从怀中跌落在地,里面盛放的骨灰像是飞沙,顺着大风四处飘散,化为融入到高山峻岭之中。
那一瞬间,我三叔整个人都已经无精打采,跪在地上双眼泛红,恶狠狠的抽打着自己的脸颊,直到上面泛起红色手指印痕,才被众人拦下。
我三叔哭的撕心裂肺,嘴中咿咿呀呀喊着:“爹啊,我对不起你,儿子不孝啊,让你老人家去到那边都不消停...”
众人规劝我三叔不要伤心过度,这可能就是天命所归,我三爷爷的命数在此,其他强求不得。
我透过纸马的空隙,看着即将要抵达的参天大树,隐约在大树下面看到一抹红色涟漪,在慢慢随风飘荡。
等我聚精会神的注目之时,却发现大树下面空无一物,只有坟地中飘荡的白绫,还有那色彩斑斓的花圈,在风中摇曳。
后来,还是张闻九为我三爷爷制作了一个衣冠冢,算是了却了我三叔心中的悲痛,让我三爷爷成功下葬。
晚饭时候,众多人插科打诨,妇女嬉笑,爷们划拳耍酒,很是热闹。
我三叔为了感谢张闻九的热情帮助和无私奉献,敬了他好几杯酒水,那火辣辣的白酒硬生生的灌了几杯,我三叔也因此醉的不省人事,张闻九更别提了,那是有名的一杯倒,喝多了正忍不住的在桌子上面吹大气。
我坐在他的身边,听他说了不少的故事,其中,就包括我三爷爷的悲惨遭遇,以及这红衣女人的身世。
我认认真真的听他说完,我是头皮发麻,脑袋发空,一时半会都想不出任何话语来描述我心中的那股震惊之感。
张闻九跟我三爷爷是同门师兄弟,虽我三爷爷比我师傅张闻九大了三十多岁,但这正统的传承,可不会因为你岁数大小而乱了辈分。
按照常理来说,我三爷爷要称呼他为小师叔。
我三爷爷之所以会变得如今这副模样,全是因为二十年前的多管闲事,造成的如今这幅局面。
听张闻九说,我三爷爷悟性极高,不过三载便学的茅山术的真经要领,而他入门十余载,当二十岁才算是出师,可想而知我三爷爷多么聪慧。
我三爷爷就是如此聪明绝顶之人,却有一点让人为之诟病,那便是为人张正不阿,好伸张正义多管闲事。
一个好管闲事的人,还有一身本事,而他恰好遇上了当时闹得最凶的阴婚,你说他岂能袖手旁观?
这女方姑娘年方二八,因为身有顽疾,意外去世,死前还是处子之身,家中看她只身一人在那边,形单影只无人照顾,便想要为女儿求个夫婿。
恰好村落中有一痴呆小儿,年纪与他相仿,痴傻半生不知冷暖,恰好家中父母嫌弃,便将他与女方商讨,最后定价十五贯钱,将这痴傻的儿子卖掉,正是这种枉为人父的举措,让我三爷爷尤为不齿。
当时我三爷爷一番折腾,搅和连阴两家都鸡飞狗跳,婚事直接泡汤不说,惹得女方家中大人物非常不悦,利用权威接二连三找上门,求个说法。
我三爷爷知难而退,却也因为这种举措祸及门派,导致茅山分崩离析,流离失所,有我三爷爷的主要成分在里头。
而后,我三爷爷便中了魔,总说有一个红衣女子纠缠在他的身边,一直折磨他,让他夜不能寐,霉运连连。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内,我三爷爷便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甚至全身上下都因为这怪异的红衣女人,生出不少黑色细孔,时常半夜发出骇人听闻的惨叫声,引得众人头皮发麻,心中惊恐。
直到两年前,我三爷爷命如残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却临终有一遗愿,便是入土为安,魂归故里。
这才被张闻九给送回到了马道屯,没想到两年的时间,他已经被这红衣女人折磨的不成样子,就连全身上下的细孔都变得无比诡异,就连他都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事情,就更别替如何根治。
他只听从古书中有一种替身解法,能够解除冤魂缠身,只可惜天无遗策,最后还是被红衣女子怨恨缠身而亡。
他也很悲痛,但也无奈,可能这就是我三爷爷的命吧。
他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手失落的举起酒杯,淡淡的饮下一口烈酒,脸色苍白,对我苦笑道:“但愿这红衣女人了断恩怨,至此怨恨两清,不要纠缠他的子子孙孙,也算是个结尾吧。”
年纪十二岁的我,根本就看不明白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苦难,才能说出如此沧桑的话语。
我大脑当时嗡的一声,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原来啊,神仙,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又哭又闹,怎么劝都劝不住,那股仙风道骨的气势突然瓦解,消失的一干二净,我才明白,他不是神仙,也只是个凡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