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发疯的小黑狗将众人吓得不轻,尤其是我,险些被这狗咬伤了大腿,还要多亏张闻九伸出援手,不然可真麻烦了。
我三叔担心这小黑狗再跑出来捣乱,就把这小黑狗拴在了大门口。
尸体入殓这可是大事,要对逝去的先人保持尊敬,所有应有的礼数都要规整。
尤其是这活物,一定要远离棺材和尸体,不然弄巧成拙,让这尸体诈尸还魂,这可就真不太妙了。
我曾经询问过我师傅关于活物触碰棺材导致诈尸的事情,他是这样说的:“猫有九命,狗有七命,它们身上最容易招惹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一旦先人不愿离开,就会选择附身在猫狗身上,容易出问题的。”
我站在一旁看着三叔和几个大伯在床上为我三爷爷穿寿衣,这其中有些讲究,穿寿衣是忌双喜单的,并且要根据先人的年龄来具体穿衣几件,上衣跟下衣的数量一般相差为二。
我三爷爷老的时候八十三岁,自然是穿十一件上衣,九条裤子,而且都是有丝绸制成的古代风格的寿衣。
因为我三爷爷骨瘦如柴,死前面容无比扭曲,再加上穿着的古代衣裳,冷不丁一看,还觉得有些吓人,就和电影开棺跳出来的僵尸一模一样恐怖,我看了一眼,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我三叔为我三爷爷穿好了寿衣,带好了寿帽,将家中的棉被垫在身下,最后披上一层衾,这是类似于裹尸布一样的东西,像是一个斗篷,穿在先人的最外层。
一切妥当之后,我三叔便去迎接敲锣打鼓的队伍,为聘请而来的大堂经理上根好烟,跟众人商量一下入殓注意的细节和流程之后,就可以开始入殓仪式了。
张闻九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三叔几人交谈讨论,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依旧是那张无比严肃拘谨的脸,他一直尊崇一句话,后来还交给了我——死者为大!
入殓讲究的可就多了,必须要由死者的儿子,也就是我三叔抱尸入棺。
入棺前,我三叔要用红布条绑在我三爷爷的脑袋上,然后由我三爷爷的长子,也就是我大伯张国义抬着脑袋,另外我爸和我几个叔叔抬着身体,必须是脚先头后缓慢出屋,这叫返璞归真,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
屋外用布遮挡太阳光形成一条阴路,一直蔓延到棺材里面,不让晒太阳是怕削弱死者阴气,我们这地方称其为“上不见天”。
几人轻轻将我三爷爷放进棺材里面,是先人的脚先进 ,然后平放棺内,我三爷爷袖口和裤脚系的麻绳,这个时候要被我三叔慢慢解下,意味着解脱。
这个时候,我三叔就要将特制的凹型空心枕放在下面,枕头上绘日月、山川、花卉图案,枕中是五谷杂粮,切记一定要将先人的脑袋方正,让死者枕着粮食离去,寓意不愁吃喝。
先人的身上还要再铺七张银箔,最后从头到脚蒙红布七尺,此布须由已嫁女儿置备,俗称“铺儿盖女”。
一切妥当之后,要给先人棺内放置一些生前的心爱之物,但绝对禁止放入毛织物和毛皮制品,如毛毯、毛毡、皮褥子、毛皮鞋之类。
我们风土认为这是一忌讳,死者会“着毛变畜,错胎转生”。
而后再撒一些五谷、纸钱外,还要在棺内放置一些驴蹄甲片和生铁片。生铁片最好是用犁铧碎片,取“入土开路”之意。
行程准备就绪,我三叔抬眼一看时间点正好是正午十一点,时间刚好到了入殓的时辰,就要按照事前说好的行程,开始慢慢进行。
他冲着大堂经理摆摆手,大堂经理赶忙清了清嗓子,扯开嗓子吆喝道:“先人入殓!”
仪仗队随着大堂经理的一声吆喝,便开始敲锣打鼓!
外面劈里啪啦开始响起锣鼓声,里面的人站在床前准备搬我三爷爷的尸体入棺。
我大伯张国义站在头前搬着两个肩膀,我三叔搬着腋下两处,其余人是那里好好下手,就搬那里。
众人嘴里喊着“一二三起!”,所有人都应声抬起了,却唯独我大伯张国义面色吃紧,咬牙切齿,无论用多大力气,我三爷爷的脑袋和肩膀就是离不开床板三寸的距离。
我大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我三爷爷的脑袋抬起到一尺的高度,只听见砰的一声,我三爷爷的脑袋径直的掉在床上,老爷子那血红的眼睛猛然睁开,双眼圆瞪着我大伯,那眼睛好似要从眼眶中迸射而出,顺势留下了两道血红的泪水。
这巨大的动静吓得众人脑门上的汗珠往下乱掉一气,众人脸色阴沉,齐刷刷的看向我大伯。
这突如其来的目光让我大伯脑瓜子嗡嗡的直响,他脸色铁青,心里说不上来的郁闷,他觉得老爷子的脑袋就像是一座小山压着,就算是自己用尽力气,始终是抬不起来。
在农村,最讲究孝顺礼仪,如果儿子抬不起先人的脑袋,则说明这个人不孝顺,是要遭天谴的!
我大伯害怕了,连忙摆手说手滑了,让众人继续。
他这随口一说,众人就信以为真了,它们在我的眼前开始了第二次搬动尸体,可结果依然是砰的一声!
我三爷爷的尸体猛然的掉在床上,这次尸体受到的波动比较大,老爷子不仅眼睛瞪圆,就连刚刚缝合的嘴巴,都猛地震裂开,露出一嘴发黄的牙齿和那满是灰白舌苔的舌头!
这恐怖的一幕把众人吓得哎呦一声,全都冲了小屋,尤其是我爸,跑的最快,把我都丢在了屋里面!
众人四目相对,胸脯起伏,不停的喘着粗气,眼神疑惑的看着我大伯,都怀疑是他的恶作剧,然后,我大伯却义正言辞的说道:“我真的用尽了力气,但是老爷子的身体,就是重,重的不行不行的。”
我三叔心中有气,瞪了我大伯一眼,也不吭声,径直的来到屋子里面,轻轻伸手就能将我三爷爷的脑袋抬起来,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我大伯此时是哑口无言,面对众人数落,他心里也是十分难受,憋屈。
我看着大伯眼角挂着的泪珠,已经六十多岁的人,绝不可能干这种不尊长辈的事情。
但现在,谁也说不清楚其中问题出在哪里。
众人长舒一口浊气,只能将期待的眼神看向张闻九,希望他能帮忙解决问题。
张闻九看着我三爷爷的尸体,对我大伯说道:“你跟先人以前有隔阂?”
我大伯没有掩饰,张口便说了他跟我三爷爷的前尘往事,因为我三爷爷四十岁出家当道士,他非常不满,嘴里面也不积德,对他这个爹没有半句好话。
张闻九叹了一口气,安排道:“现在老爷子不认你这个儿子,不想让你抬他脑袋,不如这样吧,你俩头上披的麻交换一下,这事情就解决了。”
听从张闻九的建议,我大伯和我三叔交换了头上披的麻,收拾好老爷子的行头,继续搬尸体。
这次果然轻松多了,几人轻轻松松将老爷子的尸体抬起,抬脚的几人先出门口,抬着脑袋的大伯跟随其后,几人奔着金色棺材去了。
一般棺材也有讲究,死者年纪在五十岁以下,是要刷红漆的,五十岁以上,是要刷黄漆的,因此我三爷爷的棺材是黄漆。
几人到了棺材边上,要脚丫先进去,然后身子再进去。
脚才刚刚摆正,可能是我大伯因为年纪大了,体力不支,啪啦一声脑袋从他的手中脱落,掉在了棺材里面。
但这都无伤大雅,最令人震惊的地方来了!
我三爷爷的身体竟然慢慢的鼓了起来!
在场众人脸色大变,从来就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他们连忙退后,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好奇的踮起脚尖,偷偷看向棺材里面三爷爷的尸体,却发现他的身体在慢慢弯曲,像是一座弯曲的拱桥,就直愣愣的挺在那里,动也不动。
我害怕的抓紧张闻九的胳膊,往他身后躲去,他却一脸茫然的走向棺材,看着弯曲停腰的三爷爷,伸手在里面摸了摸。
突然,他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动,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的手上,随着张闻九表情越发凝重,手中好像捏住什么东西,随手用力一扽,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从我三爷爷的身子下面拽出来一只没有脑袋的公鸡!
那没头的公鸡在张闻九的手心里面不停扑腾,都已经被砍掉脑袋足足十几个小时,这公鸡竟然还活蹦乱跳!
众人都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趁着众人不注意飞进了棺材里面的,而且,它还将自己躲在棺材里面!
那公鸡慢慢扑腾着翅膀,脖子上面喷溅的鸡血落了我三爷爷一身,尤其是我三爷爷的脸上,此时已经血迹斑斑。
张闻九眉心紧皱,随手将那没头公鸡扔在地上,掏出腰间一张符纸贴在公鸡身上,符纸一出,那公鸡便不在扑腾,蹬了两下腿,随后便没了动静,不一会,从它的脖子上面溢出了一大摊黑色的血水。
众人大惊失色,大堂经理也被吓得不敢出声,连忙让身后仪仗队停下奏乐,只身一个人走到前面去看看什么情况。
众人赶紧围在棺材边上,看着里面是什么景象,然后每个人像是触电了一般,扬着身子朝着太阳地儿(有太阳的地方)跑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有震惊,有恐惧,有慌乱...
我也好奇的跟了上来,慢慢的踮起脚尖,将视线从棺材边上慢慢转移到我三爷爷的脸上!
瞬间,我的脸也跟着变色,五官都渐渐扭曲!
我大叫一声,奔着我爸就跑了过去。
这辈子我都忘不掉那场景,我三爷爷那张犹如老树皮一般的脸,此时已经变得发绿,有点像是青铜色,脸上面已经长满了白毛,他呲牙咧嘴,五官扭曲,导致脸型和公鸡脸差不多模样!
他的眼睛瞪大入铜铃,嘴巴长得老大,更加恐怖的是他伸出的灰色舌头,在自己嘴边不停蠕动,那舌头在慢慢拉长,舔舐着自己脸上散落的鸡血,不仅如此,我还听见了我三爷爷口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唤声!
那嘶哑的声音,在我耳畔挥之不去。
“张莽,你跟我走吧!”